第104章 异国往事(第3/4页)

感觉到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恐惧感。

系统版面上卡片上方的进度条并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进程或数字,随着它一点点前移,推进,好像真的有看不见的东西慢慢从身体上剥离走了。

知道死期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每晚精神病症席卷而来时萦绕着自己的所谓‘死期’像是带血的十字架,像是噩耗的警示钟。

有那么几刻长泽昭夫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透过对方挺起的脊背看见了每一个挣扎着煎熬过去的夜晚,再次出声时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岁,“......有的时候我真的后悔那天答应了你。”

他后悔自己在那晚的重症病房中答应了末光苍介的请求,重新策划起后续的手术,让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拖着残破的身躯活下来,没日没夜在精神巨大的折磨中喘息,又要清醒的看着自己慢慢走向死亡。

七月十二日凌晨,当他们终于一层层找过来,在工厂最下面未被爆炸引发的火吞没的厂间中找到末光苍介和那位与之搭档许久的副队时,后者身体都已经凉了。

那是给制药厂员工提供的换衣间,靠墙的地方放着一排长方形的立柜,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

那位后背已经血肉模糊的副队满身是血的男人按在铁柜里,再用身体代替衣柜铁门堵住了唯一的空缺,让这个铁柜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罩。

救援人员上前时,早已没有呼吸的人仍然保持着将对方护在放置药物的金属柜子内的动作,因为死亡前的剧烈活动,他身体僵硬的都极快,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位副队的手从末光苍介的肩膀上扯下来。

被挡在金属柜子里的人早就失去了意识,整张脸都被血液糊住,有些是从副队被射穿的胸膛溅射上去的,大多数仍然是他自己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射出的子弹精准的射穿了男人的腰椎,其余的大在小臂上、腿上,蹭过肩胛,爆炸飞溅出的碎片嵌在男人的皮肤里,甚至有一块堪堪避开太阳穴,扎进了脑袋极危险的地方,救援队用尽办法才把他从里面移动出来,送上救护车。

末光苍介小腿和手臂处都有烧伤,爆炸的余波震裂了内脏,尚未到达医院时脉搏就已经微弱了极点。

长泽昭夫是他唯一的长辈,也是负责这起案件的领导,他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夜,数不清自己签了多少病危通知书,等破晓时手术室的灯光才熄灭。

当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插着满身管子,戴着呼吸机被推出手术室时,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男人差点瘫倒在椅子上,眼泪夺眶而出,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末光苍介的样子让他感觉不到任何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位长辈以为一切终于结束,却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伤的实在是太严重,男人喘的每一口气好像都带着血,不到一天他就又被推进了急救室,昭示着生命的灯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之后是长达半个月的,接连不断的抢救。

末光苍介很少会有意识,但是只要他稍微从重度昏迷中清醒过来一点,一定会被发现。

因为太痛苦了。

治疗时巨大的痛苦笼罩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但凡清醒一点,男人就会无可避免的被这种苦痛笼罩。

干哑又微弱的嘶嚎从喉咙和呼吸机里挤出来,只要还能活动的地方都在发抖,越清醒,疼痛催生出的颤抖就越剧烈。

很多时候生理性泪水还没从末光苍介沉重的、紧闭着的眼睛里挤出来,看护着他的朋友或同事反而先一步被汹涌的泪水打湿脸颊,只能狼狈的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

一次又一次的抢救从救人,变成了折磨,带给这位已经踩在悬崖边缘的病人的不是生机,而是越来越剧烈的痛苦。

长泽昭夫记得是第八场手术的时候,当末光苍介再次从抢救室被退出来后,自己躲到外面抽烟,被负责他的主治医生找到了。

“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放弃了。”那位很有权威的医生喉咙沙哑,问他借了根烟,不顾形象的蹲在花坛边和他一起抽起来,“说实话,我已经不敢再给他做手术了。这不是在治病救人,是在折磨他。”

医生因为刚结束长达四小时的手术满眼倦态,眼睛里却写满了愧疚,他抖了抖烟灰,声音都在发颤,“我想象不到他有多疼,十四天了,没日没夜的折磨......他有多疼。”

这位不知道做过多少场手术的医生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在做的事情,在花坛旁边捂着脸,被手里的烟烫了手还浑然不觉。

长泽昭夫浑浑噩噩的离开,彻夜未眠,第二天又找到了所有与末光苍介相熟的人,想为这件事做个了解。

但凡在陪护时,见过那人在昏迷中被痛苦折磨到不断颤抖、挣扎、哀嚎的人都在长久的沉默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