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霍靖扯在叶照衣襟的手有了两分松动,随着面前人愈发谦卑诚挚的眸光,终于缓缓松开,整个人往后挪了挪。

屋中短暂的静默,三月日头慢慢升高,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叶照拢了拢微敞的襟口,如玉皎洁的面颊泛起一层绯红,低声问,“小侯爷,可否容妾身更衣?”

十七岁的少女,已经出落的格外美丽。

三千乌发如同一匹光滑的绸缎铺在背脊,鬓边两缕因薄汗黏湿而稍显凌乱,如扇长睫在日光抚照中投下小片阴影,衬得一张面庞愈发瓷白透明。

黑与白分明又极致的交错辉映里,如同极简的底色,衬托着左边眼角下一颗泪痣,将整个人焕出别样的风情与妩媚,凄迷又昳丽。

加上此刻这杏眸低垂里了的一声“妾身”,霍靖勉励克制想要再度拥人入怀的冲动。只从一旁妆台上拣来螺笔,点了金粉朱砂,顺着那颗泪痣细细描摹,须臾在风流楚楚的眼尾下绘出一朵盛世牡丹。

叶照抬眸,露出眼中温柔情致,“妾身谢过郎君。”

“郎君”二字入耳,霍靖点在她泪痣的手顿了顿,一腔血液涌入指腹,升高了温度。

叶照的笑浓丽一分,杏眼轻阖,横波入鬓。

这一刻正值日光高耀,清风拂面。

“小侯爷,可觉得属下学有所成?”叶照退开半寸,只从霍靖手中接来螺笔,转眼在指间折断。

待霍靖回神,以赤金为甲,宝石点缀的螺笔已经在叶照手中化为齑粉。叶照肃了眉目,敛去情媚,下榻至盥洗处,在铜盆中洗净双手。

铜镜里,现出一副冷淡清寡的面容,唯有眼下那颗泪痣灼灼其华,光华又突兀。

叶照有些厌恶地看了镜中的自己,还有身后甚是满意的人。

十年前,霍靖不过十三年少,从安西鸣乐坊中,相中了年仅七岁的叶照。

他择取她时,尚是犹豫的。虽然那会她已经隐隐显露无双的容色,但到底只是一个花魁身边的奉茶丫头。相比花魁慕小小,少了风韵和勾人的手段。又是如此幼龄,送入后宫怕是难入帝王眼。

然而他座下苍山派掌门人应长思却坚持要来叶照,乃是看中了她异于常人的清奇骨骼,是练武奇才。

十年来,叶照终于不负霍靖所望,成长为他想要的样子。甚至比他、比应长思预料的都要快。

到今岁,她已经练成了“九问”刀法,可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满意!”霍靖起身走近她,将她扳过身,回想方才层层递进慑人心魄的模样,只握上她手腕,将她亵衣袖角拉起,欣赏由自己雕琢出来的上好美玉。

肤如凝脂,雪肤花貌。

相比其他暗子的残酷训练,叶照有所不同。

她之训练,少了许多血腥。甚至在被霍靖择中的第二年,她便被单个安排在北境这片沙漠之中。

在这里,由她昔年的主子慕小小授予惑人媚主的手段,由应长思教导功夫心法,亦由霍靖提点世家大族的礼仪规矩。

“满意归满意,却还是不放心。”霍靖摸着她纤白手腕,寸寸上移,终于在她小臂处一个十字状的微小伤口停下。

叶照的后背陡然激起一层战栗。

这些年里,为区别于其他暗子身上的血腥气,她并没有执行过太多刺杀任务。唯一的一次,是四年前,凉州城外对致仕还乡的礼部尚书陆玉章的暗杀。

四年前,她才十三岁,豆蔻之龄。

任务完成得不好不坏。

陆玉章一行至亲六人,随行护卫三十余人,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皆丧命在她的九问刀下。

若非凉州城守军突至,救走其孙女,安西陆氏正支一族便要断绝了。

而她左臂伤口,便是被那稚女所伤。

一个手无寸铁的高门贵女,如何伤得了她分毫。不过是她在最后的厮杀中分了神。

凉州守军的将领,持枪纵马而来。

月夜风高,雨雾弥漫,她还是辨出了隔世的身影。

那一声铿锵有力的“上马”,盖过雷声的怒吼,扼住她掌中飞旋的弯刀,将那贵女拉上马背。

她在匆忙收刀中,凌厉掌风弹回体内,只一瞬便是喉间血腥气弥漫。却依旧鬼使神差地奔出了一步,应着那声“上马”亦伸出了手。

自然,无论是暗里监视她的应长思,还是那马背上的少年将军,见此一幕,皆当她是出招追击阻拦。

谁能想到,她伸出那只手,是本能地想让他带她走。

这辈子,她竟这般早遇见了他。

带我离开那无边沙漠。

阿晏。

银枪劈面扫过,没能挑开她遮面的布纱,却截下了一缕她垂背马尾的三寸青丝。

回神的瞬间里,她方觉左臂一阵刺痛,乃一枚银针入筋脉,发针人正是那陆氏嫡女。

双手打颤,抖如糠筛的小姑娘,两眼赤红地握着那竹筒粗的套壳,毫无章法地射出大半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