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990之前 ◇(第2/4页)

青栀哭得五官都皱了。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

她以为说没有妈妈就不会打她了。但脑子忘了再转一圈,说没有就是不老实,不老实当然还要挨打。

在青栀的记忆里,她挨过无数次打,这次是最狠的。

青栀哭的间隙里,吴会萍拨开钱,每一张都压得整整齐齐,边角抚平。她数了数,一百五十六块七毛,还有五张本省的地方粮油票。

吴会萍微微发黄的眼珠转了好久,往车站的公用电话走。她看了眼上面的字,不认识,但看得懂4分。

她想问打一次电话是不是4分,脚步踌躇,正在想这句话的普通话怎么说,窗口女人不耐烦的方言普通话就冒了出来:“干嘛的!”

他们对乡下人,就是这样的。而乡下人一被呵斥,就会本能地朝后缩——吴会萍往后退了退,又看了眼那个木牌子。

她心里骂那个管公用电话的女的狗眼看人低,骂青栀这个不成器的,又念着青豆还在伤心钱的事,一路揣着心事,晕车晕往宁城。

长途汽车嘎吱作响,过道被乘客随身捎带的各种蛇皮麻袋纸箱塞满。有人带了海鲜,有人高跷臭脚,车内腥气熏天。

车上人恍如未闻,全在闭目打鼾,睡得不知何方,但怀里始终紧紧抱着贴身行李。大家都知道一松手,下车不定还有没有了。这年头小偷的手法出神入化。

吴会萍和青栀没有位置,她们缩着手脚,坐在车头一个勉强能坐人的地方。屁股下,汽车引擎盖逐渐发热发烫,旁边一老汉还在抽着呛人的烟,状况十分难受,却是长途汽车的常态。

青栀哭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湿的,她以为是汗,一摸才发现是呕吐物。

吴会萍没地方吐,又不挨窗,憋着没说。就连吐的动静都隐在了引擎盖的声响里。

青栀难过地摸摸妈妈的脸,“娘......”

吴会萍听见微弱的呼唤,没精打采地掀开眼皮,又合上了。她晕恍惚了。

青栀见吴会萍难受,想给她吃鸡蛋糕,摸摸包,只有馒头,这才想到,那半个省下的鸡蛋糕候车的时候掉了。

青栀于是从口袋掏出栀子花,送到吴会萍鼻子底下。

“娘,闻闻。”她掏出毛巾,给吴会萍擦拭嘴边的米粒。

吴会萍没睁眼,皱着眉头:“嗯?”

“是栀子花儿。”

吴会萍眉眼舒展,牵起唇角:“嗯。”

浑浊恶臭的蒸笼空间里,她闻见了一股奶呼呼的香味。

原来这就是栀子花。

今天是她是第一次闻见,真香。村里没有栀子花,所以吴会萍没见过。

这花儿是城里回来的二姐说的。二姐说,那是一种很香很美的花,香得想把脸埋进去。

怀青栀的时候,大家都说这是个女儿,肚皮小小圆圆,她想,要是个女儿,就叫青栀。

在她的脑海中,栀子花是青色的。没想到是白色的。怎么是白色的呢,白色不吉利啊。

但她还是笑了。这花儿真香,真香,太香了。比她告诉二姐生孩子时闻见的“栀子花”还要香。

她疲惫地扯开紧合的嘴唇,低低挤出声音:“栀子,你要听话。”

青栀赶紧认错,老老实实道:“娘,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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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跟顾弈拿着相机,正要去照相馆洗照片,经过副食店,李阿姨叫住了他:“青松,你电话。”

他牵起唇角,接过听筒:“喂?”

青松算好时间,娘俩到宁城刚好太阳落山。他让吴会萍到了宁城找个公用电话打给他,报个平安。吴会萍当时嘴硬说走不丢的,报什么报。没想到真的打来了电话。

“哥,俺错了。”青栀哭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了?到宁城了吗?”他皱眉。

“到了到了,那个......那个......”青栀吓得说不清楚。旁边的吴会萍急了,怕浪费时间要多收钱,接过电话赶紧说,“那一百五十块钱......就跟豆子说我拿的,让她别哭了。”

打电话打得跟打电报似的,说完就火急火燎挂了。

青松垂眸,听筒在指尖利落地一转,挂回了拨盘电话机上。再回头,他已敛去无奈神色,云淡风轻冲顾弈一笑,“走,洗照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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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青豆都没看见素素。她记得拍照的时候,孟庭翘班回来带素素和于婷婷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干吗了。

于婷婷是于雨霖和孟庭的女儿,这丫头有点随妈妈,才七岁就鬼精鬼精的。她第一次看见素素一张肖似孟庭的脸蛋,立马品出了猫腻,一直朝素素摆脸色。

青豆还不知道素素昨天直面于雨霖后怎么说,他容她吗?她会回去吗?

她有点好奇,又有点伤心。难受得像有人卡住她的嗓子眼。

青豆纤细的脚杆支着略显宽大的裤管儿,前后荡着,漫无目的在石板路上来来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