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凭什么(第2/3页)

秋辞讨厌她这幸福的笑容,压抑不快问道:“老师,我记得您儿子比我们大好几届呢,应该早成家了吧,怎么这么晚才要孩子?”

徐东霞立刻现了原型,一句她儿子的不好都不许人说,“也不算太晚,男人三十岁以前结婚都不晚!他还没到二十九呢,年底结婚怀上,三十岁前就能当爸爸!等再过两年再生个老二,最好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女双全,我也就圆满啦!”

她说到兴头上,眉飞色舞起来:“多亏我一直催着,要不他自己还不着急!现在的年轻人啊,恋爱也不急、结婚也不急,什么都得让父母惦记着,还嫌我们催——”

托价值上千的礼物的福,她看向秋辞的眼神已是熟稔又信任,说心里话似的把身子往秋辞那边斜,“今年过年趁着春节假就把婚礼办了,酒店我都预订好了,那个时间的婚庆酒店可抢手了,幸好我准备充分。婚房也正装着呢,等弄好房子办完婚礼就去领证!要我说先领证再办事儿也行,两人都谈了一年了,两边家长也相互见过好几次,知道彼此人品,先领证备上孕,节约时间!但是席扉说不能提前备孕,还说现在都是先办婚礼,再领证,这样女方心里踏实。你说他年纪轻轻的,想事比我们这些老人还周全……那就按他说的,反正也就三四个月,快了,快了!就是新房太远了,在北京,装修我们不能给盯着,俩孩子工作又都忙……我听他们说都把活扔给包工头了,谁也不去盯着,我说这哪儿行啊!装修这里面的水可深了,一不留神就让那帮工人偷工减料了,这可是新房,以后要在里面养孩子的,可不能用甲醛超标的东西……”

秋辞的身体微微地往后仰了仰,因为徐东霞已经说得嘴角泛起白沫。

以前上历史课的时候就这样,徐东霞讲课讲到兴头上,嘴角就会攒起两小撮唾沫。他离讲台最近,惊恐地仰着头盯着徐东霞的嘴角,生怕那两撮唾沫飞出来。

“秋辞,你住北京哪个区啊?租房还是也买房了?”

秋辞被她问得愣了一下,“我……租房。”

他在徐东霞眼里看到高兴。

徐东霞藏着攀比胜利的喜悦,用长辈的口吻说:“也是,你比席扉小好几岁呢,还不着急买房——你以后也打算留在北京吗?”

“……嗯。”

“在哪个区?离亚运村近不近?席扉他们的新房在亚运村。”

“我……西城区。”

徐东霞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西城区是好地段吧?”又追问:“自己住还是跟人合租啊?”

秋辞突然非常烦躁,并且把这种不烦显出来:“我自己。”

徐东霞的眼神变了几轮,把斜过来的身子退回去了,最后还是看在那几盒礼物的面子上,以关心的口吻对秋辞说:“那你负担也不小呢,不过上班近也好,每天路上能省不少时间,不像席扉,每天都得八点以后才到家。”又补充一句,“席扉自己创业,他办公室也在那块儿,以后结婚了上班也不远。”

秋辞暗暗咬住后牙,喉咙里发堵。

他的妈妈不知道他住哪个区、上班远还是近、自己住还是合租。他妈妈从来都没有问过。

徐东霞拖着小老太太的脚步跑走又回来,给他展示那对新人的结婚照。

精装的相册一页页翻过去,每页都是一对微笑的俊男靓女,让人想起那类成语,什么成双成对、幸福美满、天作之合。

秋辞想起以前摆在家里书架上的爸爸妈妈的结婚照。他的父母曾是家属院里的模范夫妻,他们一家曾那么令人艳羡,尽管关起门来总在争吵。

他想起自己被徐东霞告发以后,回到家,爸爸妈妈歇斯底里地相互指责对方。

徐东霞提起自己的儿子,永远是“我儿子”、“我儿子”,而他的爸爸妈妈指着他,发着抖地冲对方喊:“你儿子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他的爸爸妈妈什么事都能吵起来,炒菜放多少盐会吵、空调该开到几度会吵,结婚十几年,似乎无法在任何事上达成共识。

但那天,他们达成空前的一致,看向他的眼神如出一辙:像看一个耻辱、一个垃圾。

可他明明是爸爸妈妈的骄傲,是他们付出无数心血、报以无限期待的孩子。

妈妈又有新的孩子了。也许是那场失败的婚姻和教育让她过于受挫,使她的性格变了很多,她似乎从不和继父吵架,对双胞胎也不像对自己那么严格。爸爸也是。他们都像是变了个人,在新的家庭里成为更好的妻子、丈夫、父母。

徐东霞的丈夫从厨房出来,把两盘菜摆到餐桌上,秋辞闻到新出锅的热菜的香味。那和捂了一路的外卖不一样,白瓷盘子和一次性餐盒也不一样。

徐东霞一页一页地展示儿子的结婚照,说儿子成家又立业,这是她最大的福气,等再抱上孙子,她便别无他求了。她比以前老了、胖了,曾经让小孩子秋辞因为总联想到巫婆而感到害怕的鹰钩鼻也长了肉,变成善良的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