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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凤佳本来已经在炕边坐了,大有要躺倒的意思,被七娘子这么一说,似乎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只好叹息着起身出了屋门,又唤了辛妈妈来添水服侍洗漱——他倒要比七娘子更爱干净,恨不得一天能洗三四个澡。

天气冷,七娘子今天要洗头,倒也就乘着这人不在,进西三间净房洗过了澡,把手指尖都泡得软和了,才由立夏服侍着出了浴,半靠在炕边跟着把白露叫来说话,又吩咐上元,“去乐山居和清平苑告个罪,就说我人不舒服,今儿就不去请安了。”

想到倪太夫人会因为自己的阳奉阴违而内伤多久,她唇边倒是难得地浮现了一抹调皮的笑。

白露没多久就进了屋门,给七娘子行过礼,在炕边的绣墩上坐着,轻声细语地陪七娘子说话。

“我听大少夫人服侍的仰妈妈她媳妇说,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平时彼此都是冷冰冰的,大少夫人也贤惠,说自己有了两个儿子,年纪也大了,不好再服侍大少爷,这几年来还主动给大少爷纳了两个通房。只是大少爷也节制得好,平时几乎很少沾染女色,就是初一十五叫人进屋子服侍——两个人都不住在一块,一个住东头一个住西头。”

“倒没有听说大少夫人信佛。大少夫人平时除了带孩子和看书,没有别的消遣,偶然和家外的几个亲朋好友写写信传递问候,也很少出门。贞静得不得了,夫人和太夫人都说,这才是名门长媳的风范。所以大少夫人虽然木讷,家下人却也都不敢怠慢。”

“听说很少有大少夫人的朋友上门拜访……对,就像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似的。只有同胞姐妹兄弟会打发人上门请安,因为住得远,也不是常事。”

“听说这还算好了,在大姐儿出生之前,大少夫人就和个木头人似的,成天到晚在屋子里闷了,除了请安和应酬,一句多的话都没有。也就是大姐儿出生之后,大少夫人偶然才出门上上香赏赏秋,散散闷子,回来了,脸上也会有些笑模样。”

“大姐儿是昭明二十四年出生的,今年刚四岁。”

白露的交际能力的确不差,在许家的两个多月,已经打开了一片天地,这种私底下的琐事,问她也能答得个七七八八。

最好的一点,是她不会和老妈妈一样猜测七娘子的用意。

七娘子沉思了许久,半天,才自言自语,“四年前五姐还没有过门呢……”

因白露没有接话,她很快又换了话题。“五嫂手底下的心腹,心底有数了吗?”

白露就报了一长串人名,大约有十数个婆子丫鬟,还有些男管事的名字,最难得她居然还都做过最基本的身家调查。

许家毕竟是国公府,不论谁当家,人事编制都不会有太大的不同,就好像一间公司,分了人事部、财务部、采购部、公关部、餐饮部、清洁部和起居部,而和后世的公司不一样的是,国公府整个架构只能算是母公司,内院的每一个院子都是一个小小的子公司,清洁部和起居部的人事系统相对独立,要运营起整个国公府,需要的功力比后世一个总经理不差。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有本事玩转这么庞大的机构,身边亲信妈妈的辅佐,那是必不可少的。五少夫人当家这几年下来,当然培养了一批忠臣,不过七娘子也不是全无筹码:毕竟大部分班底还是许夫人用出来的,她这个主母党的表现如果够抢眼,还是可以拿下一些老臣的忠心。

七娘子就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动笔记下了白露口中的资料,一边写,一边又似乎是喃喃自问,“你说要你管人事,是不是还少了几分底气?”

白露一下就兴奋得双颊发红,抿着唇,却也没有立刻开口打包票,而是低头思忖了片刻,才斩钉截铁地回答七娘子,“如若有老妈妈的指点,奴婢还是有把握的!”

千里马也要伯乐提拔。

七娘子看着白露微微一笑,才要说话,却瞥见屋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许凤佳抱着手臂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自己。

“做什么?”看到许凤佳,她说起话来就有三分的没好气。“回来了就进来嘛,站在门口被冷风吹着了怎么办。”

许凤佳就一边笑,一边回身掩了门——白露也同立夏一样,刺溜一声出了屋子。

“看你运筹帷幄的样子,才知道原来在内院的斗争,也要和打仗一样做足功课的。”他的声音懒懒地向上挑了起来,分明含了调笑。

七娘子忙着将脑海里的最后几行字都写了,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你还以为啊?内宅战场小,情况只有更复杂……”

她满意地搁了笔,托着腮看向了许凤佳,又甩了甩手,轻笑道,“说起来,我还没问你呢,大将军,你看我们六房什么时候正面猛攻来得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