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枝头新花(第2/3页)

即使如此,往日里他依然嬉皮笑脸,好像再多的苦痛也能强压下去,堆出虚伪的笑脸来敷衍搪塞各种形形色色的故人。

——包括盛焦。

盛焦强行按下心中泛起的涟漪,将手指按在奚将阑的后肩处,一点点催动融入骨血的天衍珠。

星星点点的酥麻缓缓遍布奚将阑浑身经脉,让他的眼眸倏地睁大。

误以为这是黥印的屈辱犹在,他痛苦地呻吟一声,手胡乱抓了抓,极其排斥地用尖利的指甲去捂“灼”字雷纹,似乎不想让人看到。

“不、不要……求求你……呜不。”

盛焦手一僵,强行将他按住,闭着眸用神魂和天衍珠的牵引妄图探查奚将阑的魂魄在何处。

但走魂和失魂并不相同,奚将阑三魂七魄早已脱离肉身,同躯壳失去所有相连。

在此处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皮囊。

盛焦眉头紧皱将手收回,雷纹缓缓化为红痣,奚将阑眉宇间的痛苦之色这才平息,微微垂着眸不知在看什么。

很快,酆聿遣厉鬼前来报信。

“寻不到。”

盛焦冷冷道:“怎会寻不到?”

他已将獬豸宗封住,只是几息时间,那三魂七魄不会跑太远。

“但就是找不到!”酆聿暴躁得要命,“往常他走魂都是在诸行斋,那地儿小,他又只爱在你那棵桂花树下待着,三回有两回都一找一个准。但你獬豸宗这么大,又有怎么多囚笼,他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

盛焦一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霍然转身离开。

獬豸宗囚笼宛如围楼圆寨,四面皆是高楼囚芥高大数十层,最中央一圈天井下方也有一座獬豸石雕,常年围着廊道哒哒跑着巡逻,震慑囚犯。

盛焦脸色阴沉地用獬豸宗宗主令打开囚笼,熟练地走至十二楼,在一处空了六年的囚芥旁站定。

从冰冷的铁栏杆往里望去,三面冰冷的石墙、地面狰狞的血污、狭窄的高高窗户全都映入眼帘。

……以及角落中蜷缩成小小一团抱着膝盖小声哭着的魂魄。

刹那间,盛焦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他太过迟钝,情感几乎被申天赦雷罚劈得所剩无几,哪怕心脏裂开也不知到底什么是撕心裂肺。

盛焦抑制着发抖的手轻轻将囚芥打开,缓慢走进去。

奚将阑的魂魄好似停留在十二岁,单薄身形蜷缩在角落躲着,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听到脚步声,小奚绝茫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呆呆望去。

这囚芥狭小,窗户仅有窄窄一掌宽,一日只有半刻才会泄进光芒。

当年奚绝在此处待了三个月。

盛焦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单膝跪在那好似一碰就碎的魂魄面前,朝他伸出宽大的手。

奚绝歪着脑袋看他,好一会才声音稚嫩地问:“雨停了?”

盛焦一愣,道:“对。”

“爹娘说,雨停了就让我出去玩。”奚绝不知今夕是何年,高兴地说完这句话后,又短暂地陷入迷茫,“可是雨……雨一直没停啊,你在骗我。”

盛焦轻声道:“没有。”

“打雷是什么意思呢?”奚绝问出了和当年同样的问题,“我不懂。”

盛焦说:“震慑?恐惧?”

“不对。”奚绝摇头,“不是的。”

盛焦不懂他在说什么,又将手往前伸了伸:“外面不打雷了,我带你走。”

奚绝却警惕地瞪着他:“我不要。”

盛焦的手一僵。

恰在这时,一缕阳光终于从狭窄高窗上洒下,直直落在盛焦掌心。

暖阳的颜色太过耀眼,小奚绝“啊”了一声,终于舍得从角落里出来,手脚并用爬到盛焦身边,伸手想要去抓光。

小小的手落在盛焦宽大掌心,他微微一合拢,强行握住。

奚绝下意识想逃,但又不知嗅到什么,又爬上前凑到盛焦衣襟上左嗅右嗅。

盛焦垂眸看他。

“是桂花香。”

奚绝突然绽放一个笑容,脆生生地说。

他不再警惕、不再反抗,就好像寻到依赖的港湾,乖乖地任由盛焦握住他的手,穿过那缕阳光缓缓走出落了灰尘的囚芥。

刚刚踏出,奚绝像是想到什么,偏过头去看。

盛焦的手突然捂住他的眼。

奚绝含糊道:“什么?”

“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奚绝也很好哄,“哦”了一声,听话地往前走。

从始至终,果然没往后面看一眼。

盛焦将小奚绝一路抱回清澄筑。

因一缕灵力的温养,方才那棵被打得光秃秃的桂树已经重新长出新叶。

地面残花落叶,枝头再开新花。

在嗅到桂香的刹那,盛焦怀中的魂魄倏地消散,化为一抹流光钻入内室。

盛焦也没进去,仰头看着枝头。

雨停了。

忽然想折一枝桂花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