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姐姐的故事(四)(第2/3页)

桓礼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谁啊?深更半夜能够直接闯进来。”

“是我长姊。”

桓礼顿时流露出诧异之色,他倒是知道谢家有一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不过很早就出嫁了,他一直也没见过这位表姐,只听家里人提起过两句,“出什么事了?她怎么忽然来了?”

“不清楚。”

桓礼是个胆大活泼的,一向视礼法为无物,他上前走了两步,站在门口偷听了起来。

屋子中,谢灵玉跪在谢晁的床前,沙哑着声音将所有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么些天的身心煎熬磋磨,她终于撑不住了,抓着谢晁的手臂低声啜泣道:“他没有做,祖父,他真的没有做过,您救救他们吧,晋河王氏世代忠烈,他们绝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谢晁认真地听完了谢灵玉所说的,怔了会儿,忽然支着身体咳嗽起来,谢灵玉见状忙伸手去扶他,“祖父!”

谢晁渐渐缓过来了些,他低头看向满脸泪水的谢灵玉,一把用力将她搂在了怀中,“可怜的孩子。”

“祖父,您身体不好,我本来不该来找您,可我没有办法了,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谢灵玉颤抖着手把搭在谢晁腿上的绒毯往上披了些,说着话眼泪又下来了,“您没事吧?”

谢晁已经退仕多年,手上没有实权,如今的朝堂格局和他当年离仕时已经大不相同,这些年来他也从没有过问过盛京的事情。他是当过二十多年太平丞相的人,心如明镜,他明白谢照选择这么做,必然也有自己的道理,太平时期出太平相,乱局却需要更有手段的政客,有时身在局中不得不做身不由己的事情,只是这手段未免太酷烈了些。

滥杀忠良,屠族灭门,这是天理难容的事情,想必将来是要遭到报应的啊。

他思及此又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谢灵玉忙起身环住他,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祖父。”

谢晁重新躺靠了榻上,好半天才能够喘匀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这个孱弱的老人有一种近似圣人的敏锐通透,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时谢家还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之中,然而在那一刻他却仿佛已经隐隐预见了这个六百年簪缨世家的结局。

所谓的盛极必衰,说的难道又岂是晋河王氏?王朝的混乱与衰败早就已经来到了,所有的势力都将这在不可抵挡的浪潮中被裹挟着分崩离析,而后这片土地将陷入真正的风雨飘摇,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切,即便是他,也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们葬送掉这一切。

他看向床边清瘦得快不成人形的孙女,轻摇了下头,“事已至此,士族们、还有你的父亲,都不可能就此罢手,这已经成为了定局,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即便是我出面求情,也无济于事。”

谢灵玉的一双眼失去了光彩,一动不动良久,终于低声道:“他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他们一家世世代代为梁朝鞠躬尽瘁,祖父,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

谢晁回答不上来,他只能够将这可怜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不是你们的错啊。”谢灵玉浑身颤抖,心中最后的一点希冀破灭,她伏在谢晁的怀中痛哭出声,没能够再说一句话。

门外的两个少年将里面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桓礼撑着膝盖半蹲在地上,看上去听得有点目瞪口呆,半天也没喘口气。而谢珩则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白墙黑檐下挂着两盏半旧的琉璃灯,光影投射在他的脸上,看不清他的神情。

院门忽然打开,侍者匆匆地进来通报,两个少年一齐回头看去。

来的是谢家的侍卫。谢照一早就知道谢灵玉来邺河找谢晁求助,他并没有阻止,而是派侍卫跟在后面护送。谢照这段日子才发现,这个女儿的性子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她不愿意听从家族的安排和王家人断绝关系,当众违逆他的命令,视家族利益与脸面于不顾,过阵子王家人就要在西武桁被腰斩示众,他看出谢灵玉不会安分,怕她到时会闹出别的事情来,索性把她送到邺河住一阵子。

谢灵玉走出了别院,一拉开门,见到的就是满院侍卫的场景。

谢灵玉并没有回身去告诉谢晁,谢晁年纪大了受不住更多的刺激,且谢晁担心她会想不开,也想让她留在邺河,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回到盛京去。

大约是终于明白无力回天了,谢灵玉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径自往前走。

侍卫拦住她,“大小姐,丞相说,让您在邺河暂住一阵子。”

谢灵玉仿佛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去路被挡住,她忽然发狠,抬手去推那侍卫,侍卫虽然不敢动她,但也没有躲开,就在这时,一道清晰冷冽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了起来,“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