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4页)

谢珩却道:“试试吧。”

李稚放平时他绝对不会干这种忌讳的事,可谢珩那双昏暗的眼睛望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那、那好吧。”

侍者取来笔墨纸砚,李稚又看了眼谢珩,谢珩朝他点了下头,终于李稚还是提起笔慢慢续写起来。

谢珩望着低头默默写文章的李稚,这孩子说话做事虽然有点怪,但能看得出来本身性格很好,从内到外都柔柔软软的,没有任何棱角,但内心又有自己的坚持,这点难能可贵。而且他的眼神很干净,大约是年纪小没经过什么风浪,他的气质尤其干净,怎么说呢,光明磊落。

谢珩见过的人太多了,若是暗藏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但这孩子看穿也并没有什么。

裴鹤取了两只食盒回来,他将几碟糕点摆在案上,余光看到李稚正在写的东西,他立刻记起这是什么。

前阵子大公子给出的题目,二公子抓着头发写了半个月愣是一个字没写出来,央他找了几本《汉赋集注》打算铤而走险一抄了之,结果被徐立春一句“大公子什么书没读过”给吓得愣是没敢动手,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给他糊弄过去了。

裴鹤看了眼李稚写的东西,赋不赋的他一眼看不出水平,不过字倒是很端正。他记得这少年出身不好,能读书识字也是难得,毕竟公认读书写字就是奔着仕途去的,世家子弟文章写的好,有了才名就能做高官,但是没姓氏的人读书识字纯粹是不识相,自科举废后,贫贱书生百无一用,文章写的再好,不过多遭几份白眼与讽刺而已,世道就是这样。

李稚写了小半个时辰,谢珩喝着茶一点声音都没有,大约是不想打扰到他,可他越是如此,李稚却越是紧张,他对面坐着的那可是十二岁就写出《望树台赋》的人,他这辈子写东西就没有这么心神不宁过,又加之这篇文章的开头实在是太好,珠玉在前他确实不怎么敢下笔,一时就有些卡住了。

这简直是他有生之年写得最艰难的一篇文章,好不容易写完后,他看了两眼。

横看竖看,毫无疑问,这东西狗屁不通,“字不错”已经是对它最高的评价。

这写得什么啊?李稚心想这还能改吗?这大约只能重写了?简直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一想到这是他刚写的,他顿时有种想要直戳双目的冲动,然而他的耳边却响起一个声音。

“我能看看吗?”

李稚僵硬地抬头看向谢珩,“我……我写的不大好,我再改改吧。”

谢珩点头,“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李稚又埋头改了半个多时辰,此时已经是深夜,他却没有任何睡意,甚至还开始浑身冒冷汗,也不知道究竟浪费了多少张纸,终于他看了眼改完后的文章。

……为什么感觉还不如没改之前的?

李稚抬头看去,发现谢珩正看着他。

“改完了吗?”

李稚满脑门都是汗,终于道:“我、我写的不大好。”

“还需要再改吗?”

李稚的气场肉眼可见的迅速弱下去,他低头看看那篇文章,拿不出手啊,他下意识追问道:“你真的要看吗?”他这会儿已经埋头连续写了一个多时辰,把自己都给写懵了,这一句话甚至有点耍赖的感觉,难得的一点少年心性流露出来,两只眼睛可怜地看着人,“我觉得还是不看比较好。”

这简直是他平生写过最烂的文章,烂到他甚至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写的。

谢珩看了他一会儿,“那我可是有点好奇了。”

李稚:“……”

谢珩手中拿着那篇改了三个来回的文章,他慢慢地往下看,一直也没说话。

李稚连礼数都忘记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然而那张脸上却看不出任何东西,眼见着他的视线往下移,李稚的心像是在油锅上翻来覆去地煎,他甚至有种伸手把纸夺回来的冲动,可打死他也不敢动手。

谢珩读完那篇文章,他抬头看向李稚,李稚的心咚的一沉,完了,结束了。

谢珩并没有对文章本身做任何点评,而是问了他一句话,“你认识亳州卢氏的人吗?”

李稚一愣,他听都没听过这个士族,摇了下头,“不认识。”

谢珩打量着他,李稚还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话,“我真的从没有听说过亳州卢氏。”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去过亳州。”

谢珩点了下头,“别怕,我只是问一问。”

“大人,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我随口问问。”谢珩望着他,“你文章写的挺好的。”

李稚一听这话眼睛不由得睁大了,实在没想到这篇东西会得到这么个点评,他下意识有点心虚,连话都没敢接,他自然知道这是对方的安慰,这让他更加无地自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