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盏茶•红绫烬(第4/27页)

南树是南信子的胞弟,可他从小和何凌苍走得十分近,称兄道弟彼此欣赏多年。

婚事传出的当天下午,他特意告了半天假,偷偷去找何凌苍,两人并肩坐在何府后院的台阶上,微风徐徐,吹不尽他眼里的哀怨。他声音有些哽咽,对身边的何凌苍道:“我自打出生,就没入过我爹的眼。”

何凌苍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未来得及开导,南树便情不自禁地接着絮叨开了:“我有个秘密,过了小半辈子了,不曾说过,今天我也不怕丢人,且告诉你。”他口口声声的这个小半辈子,也不过快十八年而已。

何凌苍点点头,并不打断他。

“老南家的男子,都以战死沙场为荣,我爹一生戎马以此为荣你是知道的。我和姐姐出生那日,他正要赶去前线,郭嬷嬷让他为我俩取名字,他看着满院子的花开了,不但观赏了一会儿,还找人打听了,最后决定用这花作为我姐姐的名字,风信子便是我姐姐南信子的名字由来。”南树哽咽了一下,喝了一口何凌苍命人准备的酒道,“他要离开的时候,郭嬷嬷提醒他我的名字还没有取,据说他不耐烦地环顾四周,抬头看见院子里的那棵树,就这样,我就有名字了。”南树摇了摇头,将眼泪生生地吞了回去,委屈道,“我一个读书人,名字竟然是这样来的,一棵树,一棵树你知道吗?我的名字就是棵树!”他的声音带着委屈愤怒,归根结底是无尽的悲伤。

何凌苍拍了拍南树的肩膀。

南树仰头灌了一口酒,呛了几声道:“这些年,我爹爹不曾偏向我一分。我考试成绩再好,先生再夸奖我,他还是觉得我没什么用处,反倒是我姐姐打马球、骑马射箭,他欢喜得不行。唉,这些倒也罢了,他难得回家一次,遇到我和姐姐有分歧,他问都不问都是向着姐姐,从边疆带礼物回来,都是给姐姐的,好在我姐姐私下也分我一些……唉,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不想和别人说,但是今天一定要跟你讲一讲。”

何凌苍给南树面前的空杯子斟满,与他无言地碰了个杯,听他说这些,客观地回应道:“往日你姐姐对你的所作所为,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南树听他这样说,抽了抽鼻子道:“从前在学堂里她怎么对我,你们是看得见的,家里的那待遇,你们可瞧不着!我家里不会有人帮我说话,也没人敢帮我说话,全都向着我姐姐。我姐姐那性子你是知道的,她不但泼辣,而且很狡猾,你以后的日子……”南树悲伤地摇了摇头,放下酒杯,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怕是不好过啊。”

何凌苍刚要说话,南树抬手阻止道:“行了,别说了,何大哥,你以后的苦我都懂,我们同窗这些年,我只是……很同情你。我这趟来,就是告诉你,以后,你和我姐姐有什么分歧,我是不敢站在你那边的。”

何凌苍面露惊异,看了看南树,南树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才吐出来:“日后她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多担待,她毕竟是我姐姐,没受过委屈,她……她其实也有好的一面。”

何凌苍眼角里泛着些笑意,道了声:“哦?”

南树一闭眼,一挥手,咬牙道:“罢了,她除了漂亮还有什么好?这话说得太醉了,我回去了。”

何凌苍从台阶上站起来,给他搭了把手,拉他起来,牵着南树的马,送他到门口,末了道:“这就走了?”

南树翻身上马,坐稳后道:“走了,我姐姐要是知道我来和你见面,说这些话,不知道又要怎么修理我了。”想了想补充道,“她也修理过你,你是过来人,知道我的境遇。”

何凌苍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南树从马上突然倾身下来,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道:“何大哥,不如你跑吧,有多远跑多远!”

何凌苍笑意浮在了嘴边,在南树看来,甚是苦涩和无奈。何凌苍配合他,拍了拍他的手背道:“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婚事,我跑了,会连累你姐姐的。”顿了顿,“小舅子。”

南树的嘴巴瘪了瘪,一副欲哭的模样,直起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树刚回到府门前,南信子从野外打猎回来,手上倒提了一只野兔,两人在南府门口遇个正着。此刻信子披着火红色的斗篷,穿着黑色的马靴,从马上翻身下来,一边把弓箭递给前来迎接的下人,一边瞅着南树道:“喝酒了?”

南树借酒壮胆,罕有地冲南信子翻了个白眼,谁知白眼还未翻完,南信子一把将他拉住,没好气地训道:“你如今愈发男人啊,喝得还不少,酒气熏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