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柳茯苓实在是有些困了, 她刚刚被他吐血的模样吓了一跳,以为他快死了。

如今见他没事,柳茯苓只觉得眼皮有些沉。

只是他不睡, 她恐怕也睡不着。

柳茯苓正想着如何才能敷衍过去, 却听他开口问道 ,“你对此事, 便没有一分好奇?”

“好奇。”柳茯苓真心实意的回答道, 怎么不好奇呢,对于未知的故事, 总是有好奇的,可是有些好奇,是要用命来换的,她不敢胡乱好奇。

“那你为何不问?”赵云屹问她。

“不敢问。”柳茯苓眨了眨眼,“这是殿下您自己的事, 我若是随便问,担心祸从口出。”

他就这么希望自己知道关于他身体的事?那显然是人为的毒,且是在宫中被人下的毒, 很显然与如今宫中的某些人有关。

柳茯苓忽然想起第一次进藏书阁时, 赵云屹似乎也给自己机会, 让自己问他一个问题, 现在才恍然间有些明白,那时的赵云屹, 难道就想让自己问他身体的问题?

当时她是问了个什么问题来着——青叶是不是太监?

柳茯苓伸手, 有些不自然的挡住了脸……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赵云屹有气无力看了她一眼,简短说, “问。”

“殿下为何扎针, 是治疗身疾, 还是祛毒?”柳茯苓这回倒是认真了,与他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对视,她忽然有些佩服,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竟然能将针扎的那么准,是熟能生巧,还是技艺高超?

“是祛毒。”赵云屹这回没有让她继续问,似乎觉得麻烦,直接便说了出来,“当年母妃死在我怀中,应当是那时沾染到的,她七窍流血而死,我触碰到了她的血,便是那么一些,便让我昏睡吐血三日,若不是丁太医,我早就死了。”

“正因如此,我错过了留下证据的最佳时机,三日后,待我醒来,什么都没了。母妃已经下葬,因是无端暴毙,没有追封,殿中的血痕被清扫一空,当日的所有吃食,所有痕迹,皆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厨房的下人,周围的宫女,全换了新人。”

柳茯苓怔住了。

“此后,我卧病在床,不仅无法参加经筵,甚至连太傅、大学士前来讲学,我也无法完整听完一个时辰。很快,詹事府便开始频频换人,原本得力者纷纷去往玉景宫,詹事府只剩下青叶一人,我便将他留在了身边。”

“自那以后,我便开始看书自学,医、儒、工、数、道……应读尽读。”

赵云屹的语气平静,他一面说,一面脱了外衫,坐在了铺好的被褥上,这一来,二人距离迅速拉近,柳茯苓忽然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若是平时,她早已经后退躲开些,可此时她却无暇顾及什么。

因为她听得出来,赵云屹这份过去的“伤口”,已经在心底里闷了许多年。

他今日为什么一定要让她问这件事,柳茯苓似乎也有些明白了。

身在深宫,他这种个性,一定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青叶虽然是他最信任的下属,可青叶那嘴还不如赵云屹动得多,二人一处时恐怕只沉默沉默再沉默,根本没有聊天抒怀这种概念。

柳茯苓却不同,她身在明月楼,有桂枝,有何掌事,还有许许多多经历类似的姐妹。

闲来姐妹们便喜欢一处聊聊,虽不喜欢聊自己的事,却总是借其他类似的传言抒解苦闷和烦恼。

痛苦的时候,她闷在被子里哭一场,第二日便会有细心的姐妹发现她红肿的眼眶,劝慰她日子总要过下去。

久而久之,伤疤结痂掉落,反而令她愈发坚强。

可赵云屹呢?

冷到极致的寝宫,无人的书房,地下幽暗的藏书阁……这便是他的一切。

柳茯苓此时仿佛能够与赵云屹感同身受,她能感觉到他低落沉闷的情绪和无法为母报仇的……藏在心底里的恨意。

也许是觉得她可以信任,也许是觉得她应当是一个不错的倾诉对象,赵云屹说完这番话之后,便不再开口。

而柳茯苓只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殿下这些年,一定很辛苦。”

风吹过她轻飘飘的发丝,乌黑的发丝轻轻飘荡在耳侧,她眸光轻柔,比那月色更加皎洁温和,比那晨光更加温暖和旭。

赵云屹看着她,只觉得心里头被什么狠狠撞了撞,他猝不及防垂下眼,道,“睡了。”

怎么会与她说这么多。

看着赵云屹躺下不动,柳茯苓也缓缓在他身侧躺了下来,她后背对着他,盖着单薄的毯子,果然觉得有些冷。

可是……刚刚赵云屹说了那么些,她总不至于现在跟他抢被子。

柳茯苓懊悔的闭上眼,缓缓地将自己蜷缩起来,可她才蜷缩到一半,便感觉到赵云屹身子动了动,随之而来的,便是后背的一大片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