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忘川·覃衣(第4/7页)

她提着长裙跑出去,柳树轻绕的河边,薛夜被人推下河里,似乎醉了酒又天寒地冻,在水中浮浮沉沉游不上来。

她想都没想就跳下去。

吟春楼的小厮赶过来将闹事的几位公子劝走了,她拖着薛夜正奋力朝岸上游,鬓发湿漉漉贴在鬓角,精致妆容被水花成浑浊颜色。

月宁和小厮将他们拉上来,她瑟瑟发抖,却将干衣披在薛夜身上。他吐出一口水,酒气已经散了不少。

她帮他拭擦脸颊的水,他一把抓住她纤细手腕:“跳那么快做什么,不要命了?”

她红着眼,不甘示弱地吼:“你才是!醉了酒还敢跟别人打架,不要命吗!”

薛夜明显愣了一下,好半天,哭笑不得:“长本事了啊你,吼这么大声。你还有理了?明明是青衣赛,你唱什么花旦,还专唱风尘女子,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说你?”

冷月如霜,四周静谧只能听见飞雪擦过叶尖的轻微声响,他看着她,眼睛里有整个月夜的星光。

冬风呼啸而过,她打了个冷颤,正要起身,他却突然前倾将她拥抱。她闻见浓郁冷香,好像看见那年岭上漫山野杏。

月宁拿着斗篷匆匆赶来,薛夜将覃衣扶起来,看见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愣了一下,想起许家有一对孪生姐妹,没想到如此相像。

他拭去她眼角冰凉的不知是泪还是水,将一对碧玉耳坠放到她掌心:“本来想等你在青衣赛博得头筹后送给你,现在就当做你舍命救我的奖励。”

她眄了他一眼,眼角有绯色红晕,妖娆风情自然流露,令他仿佛仍在戏中。

“明日我要出趟远门,大抵半月后回来。”他为她拂去发间落雪,“快回家吧。”

她想了想,取下腕间玉镯递给他:“你不在,我不唱。”

她钻进月宁伞下,被月宁取笑道:“你们这都互换定情信物了呀,恭喜姐姐心愿得偿。”

她啐了她一口,眉间喜色难掩。

覃衣不登吟春楼,有人却不乐意。世家子弟生辰让她去家里唱戏助兴,去了吟春楼没找到人,一怒之下竟叫人砸了吟春楼,还打伤了老板。

她听到这个消息怒不可止,不顾月宁阻拦赶了过去。楼外围了一大群人,对着平日里唱戏的姑娘指指点点,言语污秽。

她提着裙摆走上去,柳眉竖条:“戏子又如何,不比你们这些人干净?”

众人望着举止大胆的许家小姐,一时有些愣住。带头闹事的又是上次欺辱她的陈公子,不怀好意地朝她走来。

“许小姐,你既维护她们,不若,替她们来……”

话没说完,覃衣顺手抄起被他们掀翻在门口的木椅对着他的头砸了过去,人群顿时一阵骚动,陈公子瞪大了眼感到血液滴在鼻尖,蓦地爆发出尖叫。

他身边的小厮去抢夺覃衣手上的木椅,她躲闪间从石阶摔下去,撞破了额头,场面一度混乱。捕快闻风而来,将他们带回府衙解决。

薛夜刚回桐城,便听说许家小姐惊世骇俗的举动。他托人给覃衣带了信,半夜偷偷去探望她。后门一盏微弱花灯,他走近,看见黄衣女子持灯静立,眉目敛得温柔。

“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我才走半月,你真是不叫人安心。”

他伸手去拂她额前碎发,她却略略避开:“薛公子,我是月宁。”

他尴尬收回手,摸摸鼻头:“你们太像了,覃衣没事儿吧?”

她摇摇头,引着他去覃衣闺房。推门而入,她斜倚在床沿,额头缠着白纱,眼睛却灵动有神,不见什么病色,看见他时欣喜地跳起来:“薛夜,你回来了。”

他黑着脸将她说教一顿,她撒娇似地点头,眼神却不以为意,他看在眼里,微微蹙起眉头。

“覃衣,你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她攀上他的肩,以缠绵的姿势拥抱他,字眼咬得重而坚决:“我明白。可是薛夜,让我眼睁睁看着她们受欺负什么都不做,我做不到。她们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命运使然罢了。”

他推开她,拧眉看她的眼睛,好半天:“覃衣,你唱了一出风尘花旦,便以为自己真是戏中女子,能救世济人吗?”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角有妖娆光华,软着身子还要攀过去,他猛地起身几步走到门口,转过身冷冷看她:“覃衣,你变了。”

曾经的许覃衣,胆小羞涩,温柔安静,可自从登台唱戏,她的性子日日都在变,简直叫人应接不暇。

月宁送他离开,温柔安静的模样让他想起曾经的覃衣。

薛夜回来后,覃衣去吟春楼连唱了三天的戏,只是薛夜听完戏便走,不会再来后台找她。三天内她唱了三位性格各异的女子,每日每夜都恍在梦中,似乎自己便是戏中命运悲壮的女子,常常会思及此便掉下泪来,几日下来身子便憔悴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