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皇城东郊有个马场,入冬后百草枯折,冬风砭骨,鲜少有人来此打马。

今日大风消歇,日头高挂穹顶,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马场西边架了一顶矮棚,三面束起帘幕阻挡冷风,里面烧着炭炉。

萧抉坐在椅子上,腿上盖着厚重的绒毯,伸手在炭炉旁烤着,看着远处打马的人。

萧彻骑着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手中握着球杆,场上只有他一个人,自然是纵横驰骋,指哪打哪,即便无人相陪也玩了个尽兴。

挥洒了一身汗,他御马走向这边,马儿额头上一绺雪白的毛发显得人马都有些张狂,萧彻到了近前,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束在腰带上的衣摆扯下,轻轻拍了拍,安抚地摸了摸马头,瞥到里面安然躺在椅子上的萧抉,忍不住轻啧一声。

“既然身子骨不行,就老老实实在屋里躺着,非要来马球场,又不打马球,你在这坐着有什么意思?”

对于萧彻的嘲笑,萧抉似乎并不往心里去,他淡淡地笑了笑,目光放在他身后荒芜的马场上,轻叹一声:“看你玩,也有意思。”

萧彻不置可否,拍了下马屁股,马儿颠颠跑远了,他弯身进来,坐在萧抉旁边,也伸手烤了烤火。

两人似是很相熟,言谈之中也多了几分随意。

萧抉靠着坐了一会儿,转头看着他,眼底露出几分揶揄的笑意:“怎么样?这次来京,弄清楚你想知道的那件事了吗?”

萧彻烤着火,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他却连眼神都没抬,良久后忽然往背后一靠,双手搭在脑后,惬意地调整了下姿势,道:“不着急,好不容易进了一次京,还有那么多热闹等着我看,闷头去查自己的事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美好的时光。”

看他是真不着急,萧抉但笑不语,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一道黑影忽然出现,萧彻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神出鬼没的千澜。

炭炉上烤了花生,萧抉拿起一颗在手里一摁,头都没抬,问道:“怎么了?”

千澜道:“陛下把姜医女关进了含英殿。”

“啪”地一声,花生碎成两瓣,花生米弹飞了出去。萧彻听声忽然坐直了身子,双手放下去,搭在膝头上,手指头灵活地摆动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含英殿……含英殿在未央宫,是历代皇后住的地方啊。”

萧抉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片晌后他才开口,语气有几分冷淡:“还有别的事吗?”

“回殿下,没有了。”

“退下吧。”

千澜转身离去,萧彻脸上还有些意犹未尽,便扭头对萧抉道:“姜医女曾是霍岐的妻子,却被你那个弟弟关进了皇后的宫中,这要是传出去,恐怕又要在京中掀起不小的波澜吧?”

萧抉神色不变,又拿了一个花生,轻道:“这不是正好吗?”

萧彻抬了抬眉。

“眼下他初登基,朝中对他一直有些非议,他现在要娶臣下的妻子入主中宫,也要看朝臣们答不答应。”萧抉吃了一颗花生,声音不无冷漠,仿佛在说着与他毫不相关的事。

萧彻更为震惊:“你的意思是,他对那姜医女还是认真的?我看不然吧,不过就是看上了一个身份有些特殊的女人,带进后宫,无名无份,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何必要封妃?这样的女人,纳为宫妃都是抬举,更别说封后了!”

“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萧抉轻笑一声,随即压下唇角,“不过就算不是,也可以是。”

萧彻一怔,抬眼看着他,眼中浮现了然之色:“借此事闹大?”

他赶紧摆了摆手:“你可别,上次宫中走水,他可是肃清了青羽卫所有人,把尸体送到你眼前警告你,你也说他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真把他惹急了,下次也许就是你了。”

萧彻劝他:“近来你还是消停点吧。”

萧抉哑然失笑:“谁说我要动手了?”

“那你打算如何?”萧彻也好奇他到底要做什么,可在这句话问出的那一刹那,脑中电光一闪,他摸了摸鼻子,笑容有些不怀好意,“该不会是……”

“自然有人更着急。”

萧抉笑,萧彻也跟着笑:“霍岐。这样是不是对我们的霍大将军太残忍了,他都这样了,你还利用他。”

萧抉撩起眼帘瞥了他一眼:“不也有你一份吗?”

萧彻举起双手反驳:“向天发誓,那件事我可是完全不知情,是王家心怀叵测算计我在前,父亲无心皇位,他们不是转头就投奔了你们吗?那之后的事更与我无关了,你可不要出去瞎说,霍岐这人老实本分,我还是愿意结交的。”

萧彻说完,跟萧抉对视一眼,随即放声大笑。

将军府,霍岐听完萧彻的话,面色大为惊骇:“世子所说属实?”

萧彻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鼻烟壶,漫不经心地道:“嗐,我也是去宫里看大殿下的时候听说的,也不会无聊到编排到这种事捉弄你,你不相信,用不了多久,此事也会传遍京城。据说那姜娘子被困于宫中,日夜以泪洗面,我只是想着,她好歹也是你的发妻,尽管现在和离了,她有难,你也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