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忘川·玉深(第3/8页)

他拍拍我的肩说:“还是你最深得朕心,你说当时你爹要是也这么……”

话没说完我已下跪磕头,连嗓音都小心翼翼:“顾家罪有应得,奴才承蒙陛下厚爱留下一条贱命服侍陛下,是奴才之幸。”

他将我扶起来,笑得很满意。

之后我便常带着他溜出宫,也找了不少民间的玩意儿运到宫中供他玩耍。异国的眩术团也被我请到皇宫,每日都为他表演不同的眩术。

整个皇宫一时热闹不断,皇帝桌上的奏折却也堆积如山。

他将奏折掀得满地都是,冲着我怒吼:“你看看!你看看这些大臣,朕不就是爱玩了一些吗?竟说朕效仿桀纣之道!朕要真是桀纣,他们还有命上奏吗?”

我走过去替他捏捏肩:“陛下息怒,大臣们也是关心陛下,可别气坏了身子。陛下要不去歇会儿,今晚半夜眩术团不是要为陛下表演摘月亮吗?”

一提眩术他果然开心起来:“也对,朕去休息会儿,养足精神,到点了叫朕。”

我躬身应好。

一个时辰之后,户部侍郎急匆匆送来一封奏折说要面见皇帝,被我拦了下来。

“大人也知道最近陛下对你们恼怒不已,大人不想这个时候进去触霉头吧?”

他跺跺脚,将奏折塞到我手里:“那就劳烦顾大人将这折子交给陛下,江南地区水灾严重,这折子再不批怕是民心不稳啊。”

我点头应下,待他离开后将它扔进了成堆的奏折中。

今夜眩术团的表演果然有几分看头,夜幕又大又白的月亮倏而消失,而转眼出现在皇帝身后,待他要去深究时眼前再次漆黑,月亮又回归了苍穹。

一夜玩闹的皇帝困倦不已,翌日没有去上朝。

我站在殿门外,看见以卿相杨牧永为首的朝官们一拥而上,对着我怒目横视。在他们眼中,我便是那个献尽谗言、怂恿皇帝的小人。

我以皇帝不适为由将他们拦在门外,群臣你一言我一语,顿时闹哄哄一片。

屋内皇帝被吵醒,起身问我:“殿外何事?”

我将情况说明,他果然皱起眉头,不过还是穿衣洗漱,放了他们入殿。我垂手立于一旁,看着皇帝在他们的说教下脸色越来越沉,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户部侍郎跳出来。

“江南水灾的折子臣前几日便上奏了陛下,可至今仍毫无消息。灾情严重,陛下怎能不顾黎民百姓而只顾自己玩乐!”

我轻咳一声,凑近皇帝低声道:“陛下,你翻翻看那折子。”

他将江南水灾的折子翻出来,却见上面早已批示大段公文且条理清晰。他看了我一眼,随即将折子摔过去:“谁说朕不关心,你好好看看!”

这折子总算堵住了群臣之口,知道不能再得寸进尺,纷纷退下,直到殿内只剩下我与皇帝,我终于跪在了他面前。

“请陛下责罚。”

他挑了挑眼角:“你有何罪?”

“昨夜陛下太过疲倦,奴才不忍心叫醒陛下,但这折子实在紧急,奴才便斗胆翻阅了奏折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降罪。”

殿内一时静寂,我的额头触在冰凉的地面上,不知面前的人作何表情。良久,听见他带笑的嗓音:“何罪之有。顾渊,你做得很好,今后,便由你替朕批阅奏折了。”

第肆章

从寝殿出来时,杨牧永等在百阶长梯前,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不愧是奇才顾渊,当真手段了得。”

江南水灾的那封奏折被他拿在手上,他凑近两步,面目有些狰狞:“你可知宦官干政是什么后果?”

“杨大人说笑了,我不过是为陛下分忧罢了。”

曾经的我不懂官场上的虚与委蛇,如今却能对仇人保持云淡风轻的笑容。爹以前总说我不懂变通,可活下来的人是我,死去的却是他。

百阶长的石梯上铺满了深秋的落叶,距离那场灭门之变已有半载,杨家与顾家历来交恶,爹早已料到杨牧永会对顾家出手,只是没想到杨牧永借由年轻皇帝这把刀,出招快又狠,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我不想再与他周旋,踏下两步石阶,他讥笑的嗓音伴着秋末萧瑟的风,盘旋在我的耳边:“曾经自命清高的顾大才子如今沦为六根不全的阉人,想必日夜都备受折磨吧?”

我脚步顿了一下,旋即又迈开,他的声音却如附骨之疽,令人背脊发凉。

“顾渊,是我留你一条命你才能活下来,若我不想让你活了,你的命我随时可以拿走。”

我不予理睬,两人环抱的白玉石柱后却传来冷笑:“杨大人口气真是不小,不知这宫中的生死何时轮得到大人做主了?”

曾经的玉深断然说不出这样的话,看来这几年在清元宗的确有所长进。

杨牧永不愧是官场老狐狸,面不改色地拱手:“玉深姑娘,既然姑娘来了,老臣便先告退。”他作势要离开,却在阶前回过身,“彦儿最近总是叨扰,没有打扰到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