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宴后(第2/3页)

施定青坐着,裴恕站着。

他一手插着,身形峻拔,声音里不带半分情感:“就算找来庄择,也救不了航向。我说过,你在你来,我就会打到哪里。”

施定青只道:“我很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点长进也没有,一点也不像个成熟人的处事。”

裴恕皱了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对她的厌恶,甚至轻蔑:“只是不像你罢了。毕竟这世上跟你一样,看见相处过二十年的人倒在地上动弹不了,还能只看两眼转身就走的人,的确不多见了。”

施定青淡淡纠正他:“我打了救护车,你应该感谢我。”

裴恕冷冷道:“他是追出去送你才摔下楼的!”

施定青只道:“那又怎样呢?能救人的只有医院,只有医生。我留下来看着他,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裴恕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刚将车开出车库,接到邻居的电话,回到家便看见裴远济后脑着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施定青不见踪影。

直到人从ICU出来,他回了家,查看当时装在门口的监控录像,才发现当时施定青就站在裴远济旁边。

他是追着她出来时,不慎摔倒。

但施定青弯身查看了片刻,只是低头打了个120电话,给隔壁邻居留了个信,便拖着行李箱离开,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哪怕一眼……

而裴远济说不出话来,却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昏迷过去。

——这就是施定青,极致的理性,带来令人战栗的悚然!

一旦忆及往昔,裴恕心里便戾气横生:“用处?对,在你眼里,不管是一件东西,还是活生生的人,都只需要用‘有没有用处’来衡量。你在学校拿到教职了,他就没用了,拖你的后腿了;航向蒸蒸日上,发展起来了,林蔻蔻也没用了,可以卸磨杀驴了;等将来庄择没用,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在你心里,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舍弃、不能替换的吗?”

施定青冷酷道:“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裴恕道:“你真让人感到恶心。”

施定青却忍不住笑了:“恶心?你说得这么义正辞严,可你身上除了心软这一点像他之外,又有哪一点不像我呢?”

这个家庭里,母亲扮演的更像是父亲,强势、理性,处处要求完美无缺,父亲却似乎扮演了母亲的角色,宽厚、容忍,甚至有些懦弱。

裴恕是在施定青那一套近乎严苛的标准下长大的。

她不容许自己儿子输给任何人。

而人总是慕强的。

尽管裴恕心里充满了反感,却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潜移默化地模仿了施定青的大部分行事风格,而他也在一次次的自我审视之中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裴恕看着她,慢慢道:“正是因为像,我才更感到恶心。”

施定青:“……”

至此,她终于微微色变。

林蔻蔻堵了一路的车,终于回到酒店,来到包厢时,看见的就正好是这一副对峙的场面。

于是脚步忽然停下。

她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施定青,也看着里面的裴恕,一时竟充满了恍惚的错觉。

施定青看见她,坐着没动。

裴恕看见她,却是直接收回目光,一句话也不愿多讲,径直从她旁边穿过。

林蔻蔻怔了片刻,抬步便想追上去。

然而,包厢里,施定青淡淡道:“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林蔻蔻复又顿步,回过头看向她,但静默许久,没有说话。

施定青便问:“你还好吗?”

她这话的语气,是如此稀松平常,甚至透着一种自然的熟稔。

就仿佛还在当年一样。

林蔻蔻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复杂,声音却平缓无波,只道:“如果你指的是我终于知道了这些事,那我还好。”

施定青道:“你不后悔当年帮过我吗?”

林蔻蔻便想,他们的确是母子,连问的问题都相差无几。

于是突地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笑。

她想起了那一年,坐在学校教学楼外的长椅上,师生两人都久久没有说话。末了,是她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无论最终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而现在……

林蔻蔻注视着她,道:“无论今天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认为当年的那个施定青是在欺骗我。每个人对痛苦定义和忍受力不一样,有人觉得刀砍到身上是痛苦,有人觉得自己不够有钱是痛苦;有人可以忍受每顿咸菜泡面,有人一顿不吃山珍海味都受不了。你忍不了,不想忍,就有权利做出选择。我不会为我过去的选择后悔。”

施定青又问:“现在呢?”

林蔻蔻只道:“现在我只是要为过去的选择支付代价罢了。”

施定青看着她,忽然沉默下来。

林蔻蔻也并无再与她叙旧的意思,说完便快步顺着走廊而去,终于在电梯前面,追上了裴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