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2页)

谢迟晋披麻戴孝,脸色灰败地坐在灵位前,一下下烧着纸钱,不管旁人说什么都不予理睬,像是早已在巨大的打击下麻木了心神。

可等到那些人都走了,秦凝悄悄去灵堂里看他,才见到少年扑在棺木上嚎啕大哭。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秦凝鼻子也有些发酸,“谢迟晋,你……”

她眸中隐有泪光闪动,语气复杂地道:“当年退亲,本就是我们家对不住你。这一次,我不想再耽搁你了。”

谢家得势时,秦家跟他们结亲。谢家一朝失势,秦家便迫不及待地退了亲,这件事若传出去,秦家往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谢迟晋在他们率先背弃婚约的情况下,还把过错揽到了自己头上,既保全了秦家不受牵连,也护住了秦家的名声。

所以秦凝心中,对他既有感激,亦有亏欠。

谢迟晋胸腔深深地上下起伏了两下,语带哽咽,藏不住的颤意,“当年我们退婚是情势所迫,逼不得已。我从没怪过你和你家人,我只恨我自己无能,护不住你。你何曾对不住我?”

秦家找他退亲,谢迟晋同样不想连累他们。

所以纵然心中痛如刀绞,千般万般不愿,他也还是含泪点了头。

秦凝苦笑着垂下眸,轻叹了声,无奈道:“长绫,如今谢家已经洗清了冤屈,你也军功显赫,前途无量。何不另找个清清白白的女子,何必与我一个和离过的……”

谢迟晋听不得她这么说,忍不住抬起手,用力握住她的双臂,泪水挂在赤红的眼梢,语气有些激动,“和离过又如何?又有哪里不清白了?你明知道我不曾在意这些,又何必说这些话来贬低自己。”

秦凝不是自我贬低,而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总觉得谢迟晋吃了那么多苦,得要最好的人才配得起他。

谢迟晋眸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嗓音沙哑得厉害,一字一句都咬得认真,“从我记事起,所有人都跟我说我们有婚约,将来要成亲,要结为夫妻。过去的这么些年,我心里一直也是这般认定的。”

“玉珰,你知道我性子倔,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更改,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变。不管你嫁不嫁我,我谢迟晋此生都只有你一位夫人。”

他们没成过亲,但在谢迟晋心里,他早已是有了家室的人。

他怎么可能再去找别人?

秦凝的心好似被一只大掌用力攥住,涌上说不出的酸涩,指尖不自觉蜷起。

似是看出她的犹豫,安静了会儿,谢迟晋再次出声:“玉珰,我且问你。”

秦凝抬眸看向他。

她眼中早已染上了泠泠水光,浸着琉璃般剔透的眸子,眼角也泛起了薄薄的红。

自情窦初开时便深深喜欢,后来却迫于无奈分开的竹马站在她面前,诚恳认真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怎么可能不动容?

只是心中动摇几分,却也仍在迟疑挣扎,没办法立刻做出决定。

谢迟晋与她四目相对,喉结上下滚了滚,“你可听见过,我送你的那只风铎响?”

秦凝微怔,“听过。”

“那它可曾在无风的时候响起过?”

“什么?”风铎无风怎会响?

谢迟晋深吸了口气,望着她低声开口:“若是风铎有灵,认得我们说过的话,那无风的时候,它也该响。该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地响。”

秦凝瞳孔收缩,转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迟晋曾跟她说过,若是金铎响起,她就知道,是他来找她了。

若是金铃响了,却没有看见他来,便说明他在想她,想去找她。

要是金铎真的有灵,知道他们的约定,那么他每次想她,它都该晃个不停,让她知道他的心意,听见他的思念。

可他说,风铎应该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地响……

秦凝意识到了什么,眸光微动,看向他。

谢迟晋动了动唇,眸中的浓烈情愫炽热得像一团火,嗓音却低柔得像风,“玉珰,我一直念着你。”

在边境出生入死的那些年,谢迟晋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忍不住想秦凝,发了疯地想要找她。

可是他们一个在茫茫大漠,一个在繁华京城,相距数千里,他见不到她。

便只能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与她的最后一面——

当年谢迟晋走的那天,正好是秦凝出嫁的日子。

他披着孝,策马出城。

她身穿嫁衣,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嫁入吴家。

恰逢微风吹起轿帘,谢迟晋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朝身侧瞥去,看见了她身穿大红嫁衣,罩着盖头,坐在花轿中的身影。

在边境,谢迟晋总是躺在漫天黄沙中,望着天上的繁星,想着他的心上人。

他总是想,若是她能为他穿一次嫁衣就好了。

那他就是明天便死在战场上,也没什么遗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