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起(第2/10页)

“不用。”

“要用什么洗发水?”

“随便。”

何冉在心里默默评价,这个人声音挺好听的,是那种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的声音。

深沉,醇厚,含着一点砂砾的质感,就像秋天的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听习惯了韩屿那副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这样成熟的声音对何冉来说简直能称得上天籁之音。

男人将水流对着她额头冲洗了一下,低声问:“这个水温可以吗?”

何冉答:“可以。”

男人很快将她头发四周淋湿,然后挤了几下洗发乳,在她头上搓揉起来。

洗到一半,何冉问他:“刚刚领我上楼那个女的呢?”

男人回答:“她是经理,不负责洗头。”

何冉喔了一声,接着问:“你们这里都是男人洗头么?”

男人说:“也有女的,都按编号排,轮流洗。”

何冉又问:“那你是多少号?”

“33号。”

“喔。”

这次换到男人问了:“你是学生?”大概是注意到她穿的校服了。

何冉说:“是的。”

“一个人来的?”

“不是,跟同学一起。”

男人的搭话显得漫不经心,非常公式化,何冉回应的态度也不冷不淡。

两人都无意多言,谈话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这个人不像刚才在一楼的那些人,滔滔不绝地跟她推荐各种服务,他只是安静地洗头,完成自己的工作。

一开始何冉并没有觉得异常,甚至微微眯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直到她的耳朵突然被捏住。

她心口狠狠一颤,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黑暗的环境中,何冉是深度近视,她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随着他的动作而涌到了耳朵附近的敏感地带,又热又麻。

实际上,除非必要,何冉极少来美发店这种地方。

一是因为做头发时难免要摘下眼镜,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东西会让她没有安全感。二是因为不可避免地要与许多陌生人产生肢体接触,那会令她觉得极不自在。

更何况现在摸着她耳朵的还是个男人。

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产生自己想象中的反感。

当然,也绝对不是享受。

她紧张,非常紧张,全身都因为那被别人捏住的地方而绷得无比僵硬。

温热的水流顺着她的耳轮流向耳垂,带起一阵子奇异的搔痒,男人的手不知道在耳朵处停留了多久,手指伸进去刮了刮。

何冉想她的身子一定在发抖,而且抖得很明显。

痒。

想笑。

何冉紧紧咬着嘴唇,努力压抑住。

她害怕自己细微的颤抖传达到这个陌生的男人手中,更不愿意被他发现自己此刻所想。

终于,男人的手从她耳朵旁离开了,这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何冉微微松了口气。

他再挤了些洗发乳,双手又开始抓挠她的头皮,“这个力道可以吗?”

此时再听那道悦耳低沉的嗓音,却觉得近在咫尺,仿佛轻柔的羽毛包围了整个心窝。

何冉说不清楚心头仿佛被小虫子啃噬了一口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情绪是非常陌生的,从未有过的。

她愣了一会儿才回答:“可以。”

“还有哪个地方痒吗?”

“有。”

“哪里?”

“……”何冉无声地吸了口气,半晌才说:“没有了。”

“那我冲水了。”

“好的。”

全程大概十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用毛巾帮何冉把头发包起来后,男人的工作就完成了,他离开了房间,之前的那个女经理进来唤何冉去吹头发。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时,何冉才记起戴上眼镜回过头看,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修长的黑色背影。

一个多月过去了,何冉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一个仅仅相处了十分钟的男人魂牵梦绕。

更讽刺的事,那与其说是一个男人,还不如说只是一道声音。

伫立在窗前,何冉若有所思地看着楼下花园里的景色,不自觉地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黑色小轿车从栅栏外缓缓驶进来,车头宾利的标致彰显着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或许是因为站了太长时间,何冉感到有些乏力,伸手轻轻触碰了下额头。

没过几分钟,就听见母亲杨文萍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冉冉,小屿到了,快下来接人家……”

头好像变得更晕了,何冉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转身下楼。

韩家与何家是世交,上几代人的友谊一直延续至今,然而到了何冉和韩屿这一辈却变得水火不容。两人大概是八字相克,走到哪都像冤家碰头。大人们自以为这正是他们感情很好的另一种表现方式,所以将这一切都归结为他们还不懂事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