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曲终人将散(第4/14页)

那时,韩诺觉得温行远太嚣张,欺人太甚,所以他说:“别把话说的太满。”

“满?”温行远笑了,几乎是一字一句:“都说:满,小即可,多则为祸。我就试试。”

韩诺直看向他眼睛,胸口起伏得厉害。

“你的所谓大义灭亲,对郗颜,已是放弃。我没有立场责怪你选择家人,但是韩诺,不要奢望两全齐美。当你站在高处俯看小颜走投无路,你就失去了爱她的资格。至于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你摸着胸口告诉我,是坐五年牢就能了事的吗?”

温行远的脸色彻底冷下去,他抬眼,连气质都透着压抑:“还有你二叔,他怎么往死里整郗家,我一定让他加倍还回来。提醒他,提防我,别哪天栽了都不知道该找谁。”

那不是韩诺第一次见温行远,郗颜家里刚出事时,韩诺送郗颜回家时见到温行远与郗贺站在楼下说话,临走时他拍了拍郗贺的肩,郗贺先是皱眉,随后懒懒地笑,在温行远的右肩重重捶了一记。然后,他看见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那是属于男人的鼓励和默契。

韩诺当即明白,温行远与郗贺的交情不是一朝一夕。

在郗母的葬礼上韩诺与温行远见了第二面。那天,他穿深色西装,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郗颜的背影上,当郗颜哭得脱力,是他大步上前扶住她下滑的身体,将她搂进怀里。

那样的目光韩诺看得清楚明白,是一个男人看他心爱女人时该有的表情,深刻而心疼。

之后就再没见过温行远,直到那一天——

韩诺守在母亲的病床前,听着话筒里并不陌生的声音说:“三点半的航班。”

机场广播透过手机传过来,韩诺知道这是他和郗颜最后的机会,也是身为情敌的温行远,最后的君子所为。然而,他选择挂断电话,用沉默结束了和郗颜长达四年的恋情。

韩诺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他仰躺在床上,合衣睡了一夜,再醒过来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他没有开灯,就那样睁着眼晴,直到天边有了光亮,才起身进了浴室。

七点整,一身清爽的韩诺站在窗前,再一次拔打熟烂于心的号码。

提示依旧: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他却不在意一样,一遍遍重复拨打,既耐心又无奈,直到门铃响起。

韩诺开门,见谢远藤站在外面,满脸通红,鼻尖沁出了汗,他下意识皱眉,问怎么了。谢远藤气喘吁吁的,抓起他的手就往楼下拖,却被韩诺按住:“远藤。”明显需要一个合理解释才肯配合。

谢远藤手劲不松:“监狱医院打来电话,韩叔叔心脏病发——”

她话还没说完,韩诺已经挣开她的手,冲进了电梯。

怎么疯牛野马似的把车开到医院的,韩诺已经忘了,只是当他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到父亲满身插的管子,仿佛听见心脏监视器里那微弱的心跳声:砰,砰,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一室苍白,一屋子仪器,还有满心的冰冷。

他木然地站了很久,才有勇气推开病房的门。

韩天启此刻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他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最后一缕气息的仪器,他嘴角有隐约的红色血迹渗出来。

眼眶里的酸意泛滥而来,韩诺几乎落下泪来。医生看见他,叹息着摇头:“你父亲一直在等你,我都担心他撑不到你来,幸好。”然后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和他告个别吧。”

窗外乌云密布,几声闷雷滚过,倾盆大雨一泻而下,似乎是为了呼应那陌生而残酷的一句“告别。”韩诺一步步挪到病床前,缓慢到艰难。

韩天启比想像中更老了,头发花白,皱纹深刻,眼眶都微微下陷。看着生他养他的父亲,韩诺的心犹被针刺。

三年前韩天启入狱的时候就病着,韩诺虽然也会打电话到医院询问他的病情,却从未探视过他,只有谢远藤常来,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告诉他父亲的近况。他知道,父亲病得越来越重,他知道,父亲一直想见他,却难以启口。

韩诺恨韩天启。恨他有妻有子却不知珍惜,反而对一份无果的初恋念念不忘,最终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令郗颜母亲枉死,令他的母亲病情加重,不治而亡。

两个家庭的幸福,就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毁于一旦。然而,他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韩诺除了在心里恨他之外,什么都不忍去做。

这一刻,在生死面前,韩诺连恨都不忍心了,他在病床前蹲下来,把手覆在韩天启手背上:“爸。”细听之下,声音都在颤抖。

韩天启静静地躺着,没有半点生机。

“爸,我是韩诺。”用自己年轻有力的手轻握住那只枯瘦无力的手,韩诺哽咽:“妈没有怪你,她说,她相信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不是假的,只要你愿意,她还是想和你和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