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生日和祭日(第2/2页)

“是因为妈妈?”宋尧轻轻抚摸他的后脑。

“嗯,”翁施点点头,在小红花边又画上绿色的叶子,轻声说,“我妈妈是在我出生的时候走的,难产。”

宋尧一顿,他只知道翁施档案上母亲那栏写着“已故”,却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两个字背后是这样一段痛心的往事。

怪不得小呆瓜不喜欢这个字。

他的生日,就是他母亲的祭日,一个是生,一个是祭,两个极端同时发生在他身上。

宋尧心口传来阵阵抽痛,他紧靠着翁施,看着他在纸上涂涂画画,问他:“那你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

“不喜欢过生日,”翁施说,“从来都不过的。”

宋尧眉心轻拧:“你的家人呢?不和你一起过吗?”

翁施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我小时候爷爷会给我煮长寿面。”

“后来呢?”

“后来我进城了,不和爷爷一起住,爷爷就不煮了呀。”翁施说。

那时候爷爷好疼爱他,给他煮一碗有虾、有香菇、有鸡蛋的面,牵着小小的他去墓园看望妈妈。他跪在妈妈坟前给妈妈磕头,痴痴地看着墓碑上妈妈的黑白照片,想着原来妈妈长这样,真好看。

后来他到了城里,爸爸觉得他生日的这个日子不好,不吉利,于是让他和弟弟一起过生日,尝试着让他叫阿姨“妈妈”。

翁施从来都很听话,唯独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强烈的排斥,他为什么要和弟弟一起过生日?为什么要叫阿姨妈妈?

他不愿意,不愿意就这样抹掉妈妈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痕迹,嫌弃他的生日不吉利,他可以不过,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天晚上他躲在被窝里和爷爷打电话,他说爷爷我好想你,爷爷让他乖乖听话,如果你不听话,你阿姨就不喜欢你,你爸爸就不要你了。

于是翁施明白了,连爷爷也不会给他过生日了。

宋尧心脏一坠一坠地发沉:“那你的同学们呢?朋友们呢?”

“他们觉得我是丧门星,克死我妈,都不和我玩的,”翁施皱了皱鼻子,“真是封建迷信。”

他说的云淡风轻,甚至还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和平时说玩笑话没什么两样。

也许二十三岁的翁施确实已经看开了,但三岁的翁施、十三岁的翁施呢?

每个应该庆生的日子里,小翁施都在干什么,会躲在某个角落掉眼泪吗?

“宋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惨啊,”翁施转过头,看宋尧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哭笑不得地说,“我不难过的,很小就不因为这个事情难过了。”

八岁那年的生日,他用攒的早饭钱为自己买了个小小的蛋糕,在家人入睡后点亮一根小蜡烛,把妈妈的照片捂在掌心,在心里给自己唱生日歌。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丧门星,从不觉得没有妈妈是一件羞耻的、丢人的事情。

在他出生这一天,妈妈为了保护他做出了放弃自己生命的选择,翁施明白,是因为妈妈爱他,最爱他。

“生”和“祭”是生命轮回的起点和终点,妈妈用重逾千斤的爱将他安稳放置在了起点,自己却走向了那个终点。

“以后我给你过生日。”宋尧声音微微沙哑,搂住翁施说。

他这样反而让翁施无所适从,有一种被怜悯、被同情的无措。

翁施抿了抿嘴唇,局促地摇摇手:“宋老师,你其实不用……”

“咱们过得热热闹闹的,”宋尧搂紧他的肩膀,笑着说,“这么大个好日子,怎么也得摆几桌好好庆祝,到时候就把肖义宁啊、王明哲啊、小武啊、小丽啊他们全都请来。哦对了,得把刑侦队那帮人也叫上,你们不总是一块儿玩狼人杀吗,吃完蛋糕就杀,杀他们个落花流水。我就在边上支一麻将桌,和老白阿楚打麻将……三缺一啊,要不咱把老谢喊上,他虽然有时候烦人,但对你挺看重的。”

翁施被他这一连串的幻想弄晕了,仿佛眼前真出现了那样热闹的场面,他怔怔地瞪大双眼。

“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你呢?”宋尧垂头,注视着他的双眼中笑意满满,“傻样儿,你有什么可怜的。你的生日是最吉利、最好的日子,因为小翁主人,在那一天获得了世界上最无私、最宝贵的爱。”

翁施呼吸一滞,眼眶几乎是立刻就湿润了。

如果说“生”和“祭”之间有一条漫长又短暂的道路,他希望他可以牵着宋科长的手,把这条路走到结尾。

翁施在心里想,妈妈,我不想和宋科长分开,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