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场是昆剧团的第3场演出,前两场分别唱了《定情赐盒》、《鹊桥密誓》,这场正好轮到《小宴惊变》。

只见偌大的舞台之上,中式风格浓郁的红色栏杆搭成楼阁,染印着兰花的白色轻纱背景布静静垂挂,灯光一打,月光倾洒般白中透着幽幽的蓝。

身着红衣的丑角高力士手执拂尘,缓步上前,嗓音嘹亮唱:“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月殿影开闻夜漏,水晶帘卷近秋河。咱家高力士,奉万岁爷之命,着咱在御花园中安排小宴。要与贵妃娘娘同来游赏,只得在此伺候……”

唱完这段,立刻有手举黄罗盖伞的内侍、宫女鱼贯而出,在宫人们簇拥之下,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及同色宫服的贵妃携手登台,众星捧月般,华贵大气。

扮演唐明皇的小生身形修长高大,虽口戴长髯,但依旧可看出眉眼间的俊秀英气。而扮演贵妃的沈静姝珠翠璀璨,面若满月,黛眉樱口,眉目含情。

这对主角刚一登场,台下观众纷纷露出惊艳之色。

虽说观看演出不宜出声,但Elizabeth还是忍不住凑到丈夫面前,压低声音感叹:“亲爱的,这位女演员好像祖父给我买的那个东方娃娃!”

Antony挑挑眉,回想着妻子摆放在展示柜里的那个东方美人瓷像——

那是她祖父从拍卖行购得的珍品,清代的一座美人瓷,景德镇烧制,技艺高超,做工精湛。美人肌肤如玉,粉面桃腮,就连衣服的纹理都做的很细腻。

在金发碧眼的芭比娃娃盛行的年代,这个东方美人瓷像深受到Elizabeth的喜爱,她甚至还给那小瓷人订做了不少华美的衣裙和首饰。

现在她早已经过了玩娃娃的年纪,但那座东方美人瓷依旧摆在庄园最显眼的展示柜里。

思及此处,Antony眯起眼,仔细打量着舞台上那位华服盛装的女演员。

与杂志、广告上的亚裔超模们不同,她的美,像含蓄委婉的诗篇,又像春日柳梢的晨露,鲜嫩灵动,晶莹迷人,而不是被欧美恶意刻板印象营造出来的“东方美”。

天然,大方,自然,典雅,高贵,风韵……

一霎时,脑子里涌上许多赞美的词汇。

Antony低声附和着Elizabeth:“的确很像,也许这就是传统的中国美人。”

叶咏君坐在一侧,见他们俩人面露惊叹地低语,不动声色垂了垂眸。

再看向舞台上,贵妃与皇帝已携手坐在亭中石桌旁。

皇帝问贵妃:“妃子,朕与你清游小饮,那些梨园旧曲,都不耐烦听他。记得那年在沉香亭上赏牡丹,召翰林李白草《清平调》三章,令李龟年度成新谱,其词甚佳。不知妃子还记得么。”

贵妃笑靥如花,答曰:“妾还记得。”

皇帝便道:“妃子可为朕歌之,朕当亲倚玉笛以和。”

贵妃垂眸低笑:“领旨。”

而后水袖轻动,姿态盈盈从石凳起身,纤纤玉手握着折扇,娇美玉容始终带着笑,嗓音清亮地唱了起来:“花繁,秾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璨,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

这出《长生殿小宴》,中秋节那日,叶咏君看过首演。

时隔三个月再看,戏还是那么一出戏,唱戏的人还是那个人,可她并不觉得无聊枯燥,甚至还注意到之前不曾注意的细节。

比如贵妃轻盈优雅的步伐,执扇舞动的身姿,与皇帝敬酒对饮时的眼波流转,脉脉含情。

不知不觉,人就被带进戏里。

舞台上那个人不再是她的儿媳妇沈静姝,而是风华绝代、倾城倾国的杨贵妃。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恰到好处的风情雅致。

直到红色帷幕合上,掌声雷动,欢呼不断,叶咏君才堪堪从戏中回神。

她盯着舞台上那朝观众弯腰致谢的演员们,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抛去婆婆与儿媳这一层关系,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好演员。

一侧的Antony和Elizabeth也站起身,目视前方,边鼓掌边热烈赞美着:“太棒了!实在太精彩了。”

见他们夫妇俩都起身了,叶咏君也站起身,随众拍了两下手,面上并无多少神色。

“Mrs Ye,你觉得这出戏怎么样?”Elizabeth忽而转脸问她。

叶咏君眼皮微动,嘴角牵出一个笑:“挺不错。”

“说实话,他们在唱什么,我没听懂。虽然舞台两侧有台词,但我的眼睛实在太忙了,既要看台词,又要看台上的演员……”Antony摊手,笑得无奈:“看到一半,我就放弃看台词,专心看演员的表演了。他们的动作和歌声简直太美妙了。”

见丈夫这么实诚,Elizabeth笑着看他一眼,眉眼间有些得意:“还好我来之前看了遍相关资料,知道台上演的是什么故事。不过,那台词我也看不太明白……Mrs Ye,你们的中文实在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