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3/4页)

母亲将她极力保护起来,奋力一抛,就是存了她能侥幸活下去的期盼。她也答应了青木营的部下,要回去,和他们同衣同袍,共生共死。还有……

在那电光火石般的瞬间,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大婚之夜,在辉煌得如同白昼的庭燎前,马车车门缓缓开启,那个朝着她伸手,扶她下了马车的男子的脸。

他代表大魏,她嫁给了大魏。

她绝不能就这样死去,令这桩她甘心成全的联姻变成一件怨事。

她从前曾无数次从铁剑崖上纵身跃下的经历给了她今次求生的助力。身体在沿着峭壁快速地翻落,她极力控制它,努力放慢下坠的速度,不让它彻底飞出去。探臂,张掌,用手抓着任何她可以附着的地方,所经过的岩壁的凸出之处,还有附生在上的草木和藤蔓。接连几次失败,就在她感到骤然悬空,就要直坠而落的时候,求生欲望爆发出的强大力量令她成功地抓住了一块凸出的壁岩,扯下了生在上面的一簇经年老藤。藤枝被她带下,随时就要断裂,好在暂时止住坠势,她迅速攀着,终于爬了上去,人贴着崖壁,踩着可以附脚的地方,缓缓移动,最后,在附近找到了这处可以容她栖身的裂缝。

险情过去,她才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受了伤,连那双覆茧的手掌,也是血肉模糊。尤其左腿,有道被岩石划破的长长的伤,正在大量地令她身体失血。她撕了衣服,自己捆扎,手却抖得厉害,以致于连衣角都拿不稳,被崖壁上的狂风卷走了。最后她终于捆扎好了腿伤,用尽全力压着,等到它慢慢止住了血,人已是彻底的筋疲力尽,本就几天没吃多少东西了,加上失血过多,支撑不住。她本是想靠着,稍事休息,以尽快恢复体力,不料一闭上眼,人便彻底地昏迷了过去。

或是有过幼年那段受了母狼哺乳的经历,也或许是她求生欲念太过强烈。她就像是顽强扎根在了地底深处的一株边疆的小胡杨,她绝不轻易死去。她在片刻前慢慢苏醒了过来。腿上的伤口也凝固住了,不再流血。

她判断此时已是第二天了,炽舒那一伙人,只要还存有半分的理智,就不可能还会留在这里。

现在她身处崖壁中间,受伤不轻,手脚无力,想靠自己上去或者下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又想到了那夜那笑脸将她牵下了马车的男子。

莫看那夜最后,他恼羞成怒,朝着自己冷淡放话,丢下她走了。但只要获悉她那么多天没有回去,他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现在整个大魏朝,最不想她死的人,应该就是这位摄政王。自己若是死了,他岂非谋算落空,如何和父亲交待?他必然会派人前来寻找。

她想到身上还带着的一枚鹿哨,于是摸了出来,用尽全力,发出求助的信号。这是先前和陈伦永泰公主一道狩猎之时他们告诉她的。

她本想一直吹下去的,但吹了几下过后,发现自己竟然软弱得连鼓足腮帮子接连吹响鹿哨的力气都没了。吹了没几下,她便感到一阵头晕,脖颈仿佛也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了,只能中止,继续养着精神。

她闭着眼睛,微微歪着脑袋,靠在那道崖缝里面,慢慢地,又一阵乏意袭来,再次昏昏欲睡之时,朦朦胧胧地,她好像听到耳边传入了一道声音。

姜氏?

她茫茫然地想,这是谁?

接着,好像那道呼唤声又变成了王妃?

王妃……又是谁……

“姜含元——”

当这一道声音再次撞到她的耳鼓上时,她蓦然一惊。

是了,原来就是她自己!

她也彻底地苏醒了过来,认出了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她嫁的人,大魏的摄政王,束慎徽。

他竟也亲自来找自己了?

纵然姜含元明白,他何以重视自己到了如此令她意外的地步,但这一刻,当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发出,浑厚之声,响彻在这周遭的山峦深谷之中,荡起阵阵回音,她竟还是情不自禁地忽然心口一酸,险些眼睛发热。

她很快地稳住了神,再次吹响鹿哨,予以回应,接着,侧耳听着崖壁外的动静。

伴着一阵越来越近的碎石被踩蹬而下的窸窸窣窣的坠落之声,她再次吹了一声鹿哨,好给对方提示自己的位置。

几乎就是在这同一时刻,山壁的前方,人影一晃,有个人荡了过来,双足稳稳地落在了她面前的岩缝罅隙里,人跟着,停在了她面前。

是他自己上来了。

她看着他,扶着两侧狭仄的壁岩,慢慢地,忍痛,用尽全力,站了起来,努力保持着精神的模样。

即便如此刻这般,落到了被迫需人助力的狼狈绝境,她也依然习惯性地希望自己能以最好的状态来示人。

就如同在军中,她受的伤,哪怕再痛,也绝对不会在杨虎他们的面前露出半分疼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