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徐允嘉带人跟着一只银霜鸟赶去仙翁江下游的山上,找到他们二人时,已经是翌日的清晨。

在靠近村落的山林里花钱借用了一个小院子,徐允嘉替重伤昏迷的谢缈清理了伤口上附着的,被捣碎的青绿草药和血污后,又替他重新上了药,再缠上纱布。

戚寸心换了身棉布裙,裹着披风坐在一旁捧着一碗热汤,看见徐允嘉那满手的血,还有另一名侍卫端出去的一盆血水,她的目光再落在那昏迷的少年苍白的面容上时,却满脑子都是昨夜萤火弥漫的山野。

衣衫染血的少年提着那柄寒光凛冽的钩霜剑,用一双阴郁沉冷的眼睛静默地望她,后来那双眼睛又沾染水雾,展露极具欺骗性的委屈。

山洞阴冷的寒意好像现在还在她的骨头缝里,戚寸心不由将身上的披风再拢紧些。

她正恍惚,听见徐允嘉唤了一名侍卫进来,才回过神。

“拿这个去澧阳城中取药,快些。”徐允嘉将写下的药方递给那名侍卫。

穿着一身粗布衣,作寻常百姓打扮的侍卫当即领命,转身匆匆走出去。

徐允嘉洗净手,或见戚寸心裹着厚厚的斗篷却还有些细微地颤抖,他便又唤了个人去找汤婆子。

“郡王妃放心,郡王未被伤及要害,现今性命无虞。”徐允嘉走上前,恭谨地行了一礼。

戚寸心闻声,抬头望了一眼榻上仍昏迷的人,抿着泛白的唇片刻,才轻轻点头,“那就好。”

屋子里有两张相对的竹床,戚寸心在谢缈对面的床榻上蜷缩着睡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好像还闻到了熬煮出的苦涩药味,或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她的眼皮很重,意识模模糊糊,根本清醒不过来。

“郡王,叶天英那一刀真是控制得极好,若是再偏一点……”徐允嘉立在谢缈的床前,话说一半,便没了声音。

谢缈才醒来不久,靠在床柱上半睁着眼,神情恹恹,“月童城里可有消息?”

“没有,”

徐允嘉皱起眉,“无论是齐王府,亦或是裴府,臣一只信鸽也没见到。”

可谢缈听了,不剩多少血色的唇微弯,“老东西要动手了。”

徐允嘉静默不语,他自然知晓谢缈说的,便是他的父王谢敏朝。

“先不着急回月童,等我舅舅的消息。”

即便谢缈不说,徐允嘉也能隐约嗅到些月童那边某些不同以往的意味,大约,是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

“她是怎么了?”谢缈偏头,望向对面靠窗的竹床上,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带着些不正常的红晕的面容的戚寸心,便皱了一下眉。

“或是在山洞受了寒,郡王妃发热了。”

徐允嘉才答了一声,门外便有侍卫端了一碗药进来。

“她的?”谢缈轻瞥一眼那青瓷小碗。

侍卫颔首应了一声。

谢缈再将目光移到那在睡梦中也不展眉头的姑娘身上,他忽然掀开被子,语气轻快,“给我。”

“郡王,您的伤口……”

徐允嘉才开口,望见谢缈的侧脸,他又忽然噤了声。

戚寸心做了个梦,梦到她和小九站在东陵城里东巷学堂外面的烧饼摊前,终于等到那个热气腾腾,加足了奶酥的烧饼拿到手里来,但一口咬下去,那味道却苦的像药。

她睁开眼,便见床沿坐着一个人,他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雪白衣袍,一张面容苍白得厉害,而那双漆黑的眼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手里端着一只小小的瓷碗,碗沿边正有热雾不断上浮,那雾气更衬得他眉眼清淡。

“松口。”

他任由她呆愣愣地打量他,隔了会儿,才微弯起泛白的唇。

这一瞬,戚寸心才意识到原来梦里那么苦又那么硬的烧饼,是她此刻咬住的一只瓷白的汤匙。

“是不是很苦?”他轻垂眼帘,舀了一勺汤药,喂到她嘴边。

戚寸心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她抿着唇只看他,也不说话。

谢缈却轻抬下颌,示意她去看旁边的矮几。

“有糖。”

他仿佛看不出她眼底的那几分害怕似的,反倒只当她觉得苦,甚至还神情认真地哄她。

戚寸心略微偏头,便瞧见矮几上放着几个小小的瓷碟,除了方方正正的糖块,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

竟然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

她愣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

她发现,他和她曾以为的样子有点不太一样,但无论是在东陵,还是在缇阳,他始终都没有真正伤害过她,他其实可以完全不用将她这个在东陵时,草率之下娶的妻子当做一回事,但他却一直有认真地遵守承诺。

“你昨晚说,要把寄香蛊虫放到我身上?”

铃铛的声音响啊响,她终于试探着开了口。

谢缈闻言,用汤匙搅弄药汤的动作一顿,他双眼微弯,不说是与不是,只道,“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