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照大江

    梁萧目视众人缓缓道:“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世间书籍都是人写出来的。何况若无善学善解之人纵有亿万书卷也与废纸无异。”他望着花无媸目中精芒灼灼“书不在了又如何?天机宫不在了又如何?但使人还活着天机宫的智慧便不会失传。”

    花无媸虽然一生守护天机宫但这个道理却从没想过听到此处不觉口唇微张一时痴了。公羊羽这时叹了口气道:“无媸梁萧说得有理人在书在人不亡则书不亡。”花无媸撇撇嘴心神陡然崩溃靠在他肩头放声痛哭。

    此时间元军的喊声越来越响。“苍鹤”杨路半身是血带着两支羽箭跌跌撞撞奔过来急道:“鞑子快通过石阵了。”梁萧双眉一挑沉声道:“我先挡一阵。”提剑奔出。云殊等人也紧随其后。花无媸神色数变忽地咬牙道:“随我来。”说罢带着众人走到一片光秃秃的石壁前搬开一块大石露出一节异常粗大的铁柄柄上生满铁锈。花无媸将铁柄拉出来对灿口道:“相烦大师神力。”九如走上前来扳动铁柄转了数匝便听嘎吱声响石壁向上升起露出一座三丈方圆的千斤铁闸。九如将铁柄再转数匝千斤闸也轰然升了起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寒风从中扑出森冷冷砭人肌骨洞中一级级石阶向上延伸也不知通向哪里。

    花无媸苦笑道:“这个秘道通往谷外是家父元茂公暗中建造当初我还觉得他谨小慎微多此一举。如今想来家父才是不拘成法深谋远虑!”她回顾众人道:“各位请吧。”公羊羽皱眉道:“你不走么?”花无媸惨笑道:“我不留下来怎对得起列祖列宗。”话未说完公羊羽和花清渊忽地不约而同一左一右点中花无媸穴道。花无媸不防丈夫儿子同时算计不由惊怒交迸但哑穴也被公羊羽随手制住叫骂不得。

    花清渊躬身一揖苦笑道:“母亲得罪了你年事已高即便留下也当是孩儿。”公羊羽两眼一翻怒道:“放你妈的屁要走都走不走都不走。”花无媸心中恼怒已极:“好你个臭穷酸点我穴道不说还要拐弯抹角地咒骂我。”心中将公羊羽反复痛骂。

    花清渊额上汗出嗫嚅道:“可是……”公羊羽截口道:“我做你老子还是你做我老子?立马召集所有男子女眷统统离开。”花清渊本无什么主见公羊羽气势又自逼人违拗不住只得匆匆应命召集众人去了。

    此时间“两仪幻尘阵”前已成修罗屠场元军士卒不断从石阵中涌出箭似飞蝗刀枪如林。梁萧四周尸体越积越多同伴越来越少剑下血光四溅以他百战之身也杀得手软。正当此时忽听身后花清渊高叫道:“梁萧云殊大伙儿都撤了你们也快退吧。”

    群豪听了纷纷后退元军紧追不舍。众人且走且斗不消片刻已到秘道之外。花清渊指挥天机宫弟子以弩箭守在秘道两侧接引群豪。梁萧见状忽施反击直蹈敌阵斩了两名百夫长将眼前敌人杀散正欲退回秘道忽听得花慕容惊叫道:“云郎。”回望去只见云殊肩背腿上各中两箭被数百名元军围在阵心四周同伴早已死尽云殊独剑迎敌身法渐已滞涩。

    花慕容惊骇欲绝提剑便要冲出秘道。花清渊想要阻拦忽见梁萧纵身赶至抓住花慕容肩头柔劲涌.出花慕容不由自主向秘道倒飞回去她心中惊怒厉声喝道:“好呀姓梁的你落井下石么?”梁萧听惯了詈骂之辞一时懒得辩驳挥剑蹈入阵中杀透一条血路直抵云殊身后。云殊已杀得红眼髻纷乱瞧得眼前人影晃动不顾敌我举剑便刺梁萧挥剑挡住喝道:“是我。”云殊神智一清征然道:“是你?”梁萧点头道:“并肩杀出去。”云殊心神一阵恍然全不料今生今世竟会与这生平第一大敌联手对敌。

    此时元军越来越多弓弩手结成阵势羽箭纷纷射来梁萧刺倒一人夺过一把单刀见云殊魂不守舍急喝道:“呆什么?我守你攻!”云殊还过神来只见梁萧左刀右剑抡得好似两轮满月将射来弩箭纷纷荡开刹那间他豪气顿生长啸一声纵剑杀出两人背靠着背云殊挥剑开路梁萧则阻挡弩箭一正一反如影随形片时间已离秘道不远。此时花清渊已敌不住元军的强弓硬弩向秘道内退却。厮斗间忽听远处惨呼连连梁萧举目望去却见远处五个天机宫弟子在树林边被一队元军围住就这一瞥的功夫又倒了两个余下三人苦苦支撑。云殊振剑欲上但觉创口鲜血疾涌甚感乏力。梁萧略一沉吟忽道:“云殊你先退吧。”云殊冷笑道:“你有胆气我就没种么?”梁萧道:“你有妻儿我却没有。瞧瞧你妻子好了。”云殊不觉回眸一顾只见花慕容眼中含泪脸上满是焦虑再回头时梁萧已越过众人奔向那三名天机宫弟子。云殊胸口一热正要随上忽见花慕容、花生、九如齐齐杀出上前迎接。此时元军潮水般绕过梁萧向秘道大门奔来。云殊心知眼前守住秘道才是紧要一咬牙转身刺倒数名元军与众人合在一处。将百余名元军杀散守在秘道口处。

    梁萧赶到时三名弟子已只剩两人均已受伤回头看时只见元军封住退路箭如潮涌将秘道口众人射得抬不起头来一队铁甲步兵手持利刃居中突出扑向秘道口。再过片刻秘道便有失守之虞。刹那间梁萧心中已有决断。抓起一名弟子大喝一声猛力一抛那弟子云中雾里般飞过人群头顶落到秘道前方花生飞步抢上将那弟子接住九如则挥棒击打箭矢师徒联手一进一退快逾闪电。梁萧又抓住剩下那名弟子如法炮制这次却是了情与云殊奔出来一个接人一个挡箭转眼又将那名弟子救了回去。

    梁萧回头一望已再无被困之人。风怜手持盾牌迎着箭雨从人群中挤出来高叫道:“师父快些回来。”花晓霜在人群之后瞪大眼睛望着梁萧面色苍白如纸。梁萧眉头一耸挥剑劈翻两人长吸一口气朗声道:“云殊放闸吧。”

    众人俱是一征却听梁萧又喝一声:“云殊放闸!”此时间秘道前方已聚了千余元军喊声震天一部围攻梁萧一部箭射人秘道众人抵挡不及有人中箭叫出声来。云殊望着梁萧脸色惨白一只手按上闸阀这闸阀拉下千斤闸落下外面再也休想打开。风怜一边叫唤梁萧一边回望正好被她瞧见不由得尖叫道;“姓云的你敢放闸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花生也叫道:“别放闸梁萧俺……来帮你。”低头便想冲出去却被一阵箭雨逼回来刹那间花生忽觉一只纤手颤抖着搭上肩膀回头望去却见花晓霜满脸都是泪水双唇微微颤动。此时间花生才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花晓霜身上。

    “放闸。”梁萧又喝一声声音透出焦虑此时他身边四面八方都是元军流矢乱飞刀枪并举端地杀不胜杀。花晓霜望着梁萧双颊白得近乎透明她的身子蓦地晃了一下艰难地转过头哑声道:“姑父请放闸。”风怜怒道:“师娘你疯了吗师父还没回来臭女人你……你根本不是我师娘好啊你们都不管他我去我去救他。”正欲奔出鼻间忽地嗅到一股异香只觉天旋地转昏倒在地。

    花生一惊急道:“晓霜你……”花晓霜几乎就要虚脱全靠花生支撑着只觉那声音细微难辨好似来自天外而不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放闸!”云殊双眼一闭伸手拉下闸阀千斤闸轰然落下随着一阵嗤嗤的细响将无数箭矢隔在外面。花晓霜呆呆地瞧着那最后一线光亮消失在闸底心中那线光亮也似乎随之泯灭了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拥上来将她吞没她慢慢地倒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梁萧瞧着闸门合拢心头再无牵挂使出浑身解数人剑相御出没无端在楼台巷道间与元军游斗天罚剑饱吸人血散出妖异紫芒。

    不一时只见一伙元军抬着撞木奔向千斤闸门梁萧心知元军欲要破闸当即逆着箭雨奔到撞木近前人剑如一将撞木劈成三截。元军纷纷叫骂羽箭纷至梁萧躲闪不及肩背交处中了一箭痛入骨髓。他咬牙杀出重围退上灵台将二十八个浑天仪踢落台下砸得元军嗷嗷惨叫。斗了片刻元军攻上灵台梁萧纵身跳落翻翻滚滚辗转杀过“冲虚楼”、“春秋庐”在“药王亭”又吃了一箭气力渐衰。梁萧心中明白自己多支撑片刻元军便难以分心撞破闸门是以拼死苦战。

    斗到午时梁萧连毙大将始终不让元军有暇破闸。但他纵然无敌于天下以一敌万也是勉为其难只瞧得元军越来越多。渐渐气力难支。正斗得艰苦忽听东方传来数声长啸元军阵势陡然一乱梁萧趁机脱出重围纵上屋梁举目一瞧不由暗暗吃惊只见萧千绝黑衣飘飘与中条五宝并肩杀来。中条五宝都持兵刃六人联手顿时冲开一条血路。

    萧千绝瞧见梁萧朗声道:“小丫头和小和尚呢?”梁萧一转念才明白他说得是晓霜与花生当下道:“尽都走了。”萧千绝眉头一皱道:“谷中只得你一个?”梁萧道:“不错。”说话声中七人已汇合一处胡老一哈哈笑道:“老大你还没死啊?古怪古怪。”梁萧笑骂道:“你们五个活宝不死才叫古怪。”

    胡老十笑道:“老大上次老子被你甩了大大地憋气这次你无论如何甩不掉老子了。”梁萧胸中一热嘿然不语。胡老百笑道:“老大老子一路杀来少说杀了一万多人你杀了几个?”梁萧一怔道:“胡吹牛皮一万个纸人还差不多!”胡老千笑道:“老大高见我才杀区区三千人他哪能杀到一万?”胡老万道:“胡老千你又胡吹老子才杀四千你怎么就杀了三千。”

    胡老一啐道:“你们都不及我老子杀了一万零一个比胡老百还多了一个。”胡老百奇道:“怪了难道胡老一你算学大进竟连这一个也数得清楚。”胡老一嘿笑道:“老子数千数万唯有这个一么从来

    没数错过。”五人一边大吹法螺一边奋力冲杀萧千绝却一言不只顾出手伤人他手无兵器要么空手杀敌要么夺取他人兵刃任何兵器到他身周均能伤敌。中条五宝从谷外杀人早已疲惫不堪斗得半晌渐已不支忽地一阵箭射过来胡老万膝上中箭禁不住惨嚎起来胡老千瞧见伸手扶他谁知元军羽箭又至胡老千被胡老万拽着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射成一对刺猬。忽听身后风声陡起萧千绝横身掠过抓住二人背心将其拖到一旁。

    胡老千险死还生抬头喜道:“萧大爷多谢了。”却见萧千绝抿着嘴目光闪烁神气颇为古怪。这时两个元军挺枪扑来萧千绝陡然转身两掌一抡抓住双枪反送回去那两名元军哼也未哼便即毙命。

    他这一转身胡老千赫然看见他背后插了两支羽箭不由吃了一惊只当自己眼花揉眼再瞧那两支箭明明白白插在萧千绝身上。萧千绝身被重创适才这招已使得极为勉强毙得二人禁不住步履踉跄忽地一记流矢射来正正贯穿他的左胸。萧千绝眼前一眩倒退三步。

    中条五宝个个双眼赤红厉声怒吼不论受伤与否纷纷抢到萧千绝身周舞动兵刃端地状若疯虎。梁萧见萧千绝受伤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是否该当相助。略一犹疑叫道:“上阁楼去。”抓起胡老万退上一边的“天元阁”这所阁楼乃是他当年学算之地地处天机宫中心高达九层窗开八面。剩下四宝拼死护着萧千绝且战且退也缓缓退人阁中。

    七人居高临下元军急切间不敢冲上只是向阁中放箭。七人直退到顶层元军羽箭才难射上。萧千绝坐将下来闭上双眼微微喘气。胡老千扔掉兵器扑在地上哭道:“萧大爷胡老千是王八蛋狗东西屁都不如您老却是万金的身子怎可为了我和胡老万损伤自己。”边说边打自己耳光其他四宝也是哭声一片。

    萧千绝张开双眼冷哼道:“哭什么哭?谁再哭的老夫丢他下去。”他话一出口五人哪敢再哭一个个忍着眼泪呆呆望着萧干绝。萧千绝长吸了口气胸前的血水却涌得更快口中咳出血来。中条五宝见状又要痛哭。萧千绝厉声道:“不许哭。”他望着胡老千冷声道:“谁说你是屁都不如的狗东西哼我萧老怪的记名弟子若是狗东西天下人岂非都是狗也不如?”胡老千忙道:“胡老千错了。”萧千绝望着五人忽而叹了口气道:“我以往待你们严厉了些……”胡老一忙道:“严师出高徒!”萧千绝瞪他一眼道:“老夫就算是严师你们也算不得高徒。”中条五宝均是脸上一热。

    萧千绝又道:“你们既是老夫记名弟子我救你们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老夫以前没教你们多少功夫你们遇上大敌难以自保是以老夫今日挨这三箭命终于此也算报应!”中条五宝哭道:“萧大爷你武功绝世决计不会送命的。”萧千绝摇头道:“武功再高也是血肉之躯终有一死。不过用我这条老命换取你们两条小命老夫也不后悔。”说到这里他眼中露出凄然之色“其实老夫十年前就该死了活到现在早已够了。”梁萧见他如此神情心头不觉微微一震。

    萧千绝默然片刻扫视中条五宝道:“你们随我多年始终名分不正;你们还想做萧千绝的弟子么?”成为萧千绝人室弟子是中条五宝毕生所愿当下齐声应道:“想!”萧千绝脸上破天荒露出一丝笑意大笑道:“好今日老夫便将记名二字去掉从今往后你们都是我的好徒弟。”中条五宝被他临终之时收为弟子亦悲亦喜涕泪交流。

    萧千绝目视梁萧道:“小丫头与小和尚真的脱身了?”梁萧默然点头。萧千绝道:“好得很老夫欠他俩一条命今日到底还了哼老夫生平恩怨两清从不欠人。”说罢目中威棱毕露纵声长笑。萧千绝为人极重恩怨当日被花生和晓霜所救之后一直遥遥随着二人。花晓霜三人多年来闯荡江湖安然行善全赖萧千绝暗中护持将恶事凶事尽都包办了。后来花晓霜遇上了情师徒又听到梁萧消息结伴南来到了括苍山前萧千绝暗忖必已无恙便不再相随觅地饮酒正遇上中条五宝听到梁萧消息也赶来括苍山。萧千绝便将他们叫下与自己同行。过不一日忽听说元军攻打天机宫萧千绝率中条五宝杀人宫中欲助花晓霜、花生二人脱身孰料却遇上梁萧。

    萧千绝笑了两声气息稍弱脸色越灰败瞧了梁萧一眼淡然道:“小子你不是恨我得紧么?如今要杀老夫忒也容易干么还不动手?”中条五宝大惊一字站在萧千绝身前胡老一怒道:“老大!你若动萧大爷一根汗毛老子立马与你翻脸。”萧千绝喝道:“谁要你们多事滚开些让他来!”中条五宝不敢违拗灰溜溜退到一边望着梁萧眼中大有恳求之意。梁萧默然片刻摇头道:“罢了萧千绝你我仇怨就此作罢。”

    萧千绝冷笑道:“让你杀你不杀你这厮做事倒也古怪!”梁萧也冷笑道:“你老怪物做事又何尝不古怪?”萧千绝八字眉向下一垂点头道:“说得好我是老怪物你便是小怪物。”梁萧点头道:“不错你是老怪物我便是小怪物。”萧千绝怔了一怔哈哈大笑起来猛然间他笑声一歇双目陡张突地拔出胸前长箭挥手掷出此时一名元军士兵正从窗外走廊边冒出头来这一箭正正刺穿他胸口将他带得飞下阁楼长箭穿胸而过劲急不减嗡得一声又将楼下一名千夫长钉死在地上。元军一声喊惊得纷纷退下楼去。

    萧千绝掷出这天雷霹雳般的一箭放声长笑但只笑了半声脖子一歪盘坐而逝。元军密密麻麻围住阁楼均为萧千绝临终一箭所慑听得楼上哭声震天一时却无人敢上。忽见一顶八人大轿分开众人急急而来。轿上跳下一人盔甲镶金错银甚为华贵。一名千夫长匆忙上前跪道:“镇南王梁萧与几名反贼均在楼顶居高顽抗还请王爷下令。”

    脱欢额上青筋暴突此次损兵折将却没逮住半个俘虏当真恨怒如狂深感对朝廷无以交代盯了天元阁一眼恨声道:“放火烧楼逼他们下来。”千夫长迟疑道:“可是明先生说了不许用火。”脱欢睨他一眼冷笑道:“他是镇南王还是我是镇南王?”

    千夫长心头打了个突匆匆出号令刹那间火箭如蝗向天元阁射到。不一阵天元阁火光熊熊烧得毗剥作响。

    火烧得正盛忽有一道人影越过人群飞掠而来黄衫白须正是明归他奔到脱欢身前惊道:“大王为何放火烧楼?”原来明归守在石阵前指挥诸军出人忽见天元阁火起大吃一惊匆忙赶来。脱欢正自恼怒闻言喝道:“本王做事要你多说?哼一个逆贼也没拿住你叫我如何向朝廷交代。诸军听令将这劳什子天机宫尽数焚了出出本王这口鸟气。”明归大惊不及阻拦只见千箭齐射向其他房宇火借风势天机宫顿时烧成一片火海。

    明归瞧得冲天火光不禁呆了他十多年来处心积虑要从花无媸手中夺回天机宫甚至不惜投身外族引兵攻打孰料到头来尽被一把大火焚去一时又觉心痛又觉愤怒瞧那冲天烈焰心头也似火灼一般蓦地一咬牙跪拜下来沉声道:“大王还看明归多年追随的分上下令灭火救出屋内图书。”脱欢冷笑道:“本王决断的事从来不改。你好好指挥军队去烧几座房子几本破书有什么了不起的………”正说着忽见明归抬起头来眼中透出怨毒不觉惊道:“你做什么?”蓦地惶急起来抽身欲退明归早已跳起双掌齐出正中他胸口。这一掌全力出将脱欢肋骨打塌了大半脱欢口吐鲜血俯下身子伸手欲要拔剑却被明归抓住头颅向右一拧脱欢喉骨碎裂两眼黑哼也未哼便委顿在地。

    明归击毙脱欢众军无不愕然继而刀枪齐上明归大吼一声挥掌拨打片时间连毙十数名元军但背上也中了一箭深人内腑。他奋起神威挥掌震死一名元兵跌跌撞撞走了数步忽觉后心锐痛一根长矛刺人后心明归回掌击断矛身头也不回疯也似向“天元阁”奔去但刀枪箭矛蜂拥而来他尚未奔到便已伤重不支仆倒在地。

    明归此时已觉不出疼痛两眼也被鲜血迷糊恍惚间耳边似乎传来一个女孩儿脆生生的嗓音:“明归哥哥你又在天元阁看书么?嗯我问你咱们为何要守护这些书呢?”“小媸是你啊?哈哈这些书么都是祖先们用性命保下来的。爹爹说过了书在人在书亡人亡。故而不管花家还是明家但使活着一天便要誓死守好这些书……”

    “书在人在书亡人亡。”明归神志蓦地一清挣将起来向天元阁走了两步双手虚抓似要将火光拨开从中拿出什么来此时间他身边呼喝大起刀枪如雪花乱舞飘飘洒来明归一个趔趄顿被湮没在下方。

    这时远处响起一串马蹄声土土哈骑着战马迤逦而来。一名百夫长面如土色上前涩声道:“大将军明归阴谋弑主镇南王已殉国了!小人护驾不力还望大将军责罚。”土土哈冷冷瞧了脱欢的尸体一眼并不说话只是望着天元阁烈火明亮这一阵的功夫已然烧到阁顶。忽然间只听阁楼上有人高声歌道:“草木青青远来友人山花绽笑明月开怀;春光过眼只是一瞬你我情谊可传万载;白云悠悠只是须臾你我情谊千秋如恒;草木青青远来佳宾心如金玉振振有声佳人绽笑少年开怀友人是谁说与你听西方巍巍大哉昆仑!”歌声雄浑高旷一霎那间众军眼中都似有了幻觉在熊熊火光中瞧见一座大山绵亘东西巍峨异常。

    唱罢此曲那人出一声长笑另有五声长啸相和冲天而起豪气纵横。土土哈端坐马上静如磐石蓦地举起手。啸声倏然而绝六道人影纵出阁顶携一道离离紫电飞泻而下。土土哈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钢牙一咬手臂挥落。一时间千箭齐向那数道人影射去……

    夕阳落尽寒烟沉沉钱塘江水浩浩荡荡汇人大海人海口矗着几张白帆各自绣了一头金色鼍龙经过残阳熏染凭添了几分血色。花晓霜站在岸边定定望着远处身后站着天机宫的女眷弟子。过了许久暮霭中出现了几个人影。花晓霜心头一紧双腿软几乎站立不得。只见那人影渐渐清晰起来。花生满身是血双手横抱一个人蹒跚走在前方云殊手持长剑一瘸一瘸跟在一旁九如、释天风、公羊羽、花清渊、秦伯符也各自扶了一人那五人花晓霜认得是“中条五宝”胡家兄弟。五个人步履踉跄显然都受了极重的伤。

    花晓霜欲要上前却又挪不动步子想要流泪却早已没了泪水。花生走到她面前将手上那人放下。四周静悄悄的落针可闻。花晓霜俯下身子抱起那个熟悉的男子抚摸着那张冰冷的脸十年来她不止一次在梦中见到这张脸。她真想这又是一场噩梦一睡醒来只见不尽长夜什么都没生。花晓霜抬眼茫然瞧着众人花生伏倒在地哑声哭了起来一拳一拳敲着泥地花晓霜见他哭过很多次但从没见他哭得像今日这样悲恸。赵呙也跪倒了咧着嘴脸上都是泪水。中条五宝也在哭么?云殊他望着天瞧什么呢?爷爷低头瞧着地上又瞧什么?九如大师好平静脸上怎么也瞧不出喜怒。释岛主的样子好奇怪又像是哭又像是笑。一时间花晓霜仿佛置身事外除了怀里的这个人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干系。

    女眷全都啜泣起来但都竭力压抑不敢大放悲声只有风怜僵直立着眼光怨毒一个个扫过众人面颊似要把每一个人都记在心里。

    花晓霜的手从梁萧脸颊一点一点地往下滑抚过嘴唇抚过颈项这一天一夜她早已哭干了眼泪明明想哭偏又哭不出来。或许今后她再也不知道什么是哭也不知道什么是笑就和怀里的这人一样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她的手指向下滑着停在梁萧的心口上忽地她震了一震张大眼睛。花晓霜给千万人把过脉瞧过病天下没有哪个大夫的手指比她更灵敏。她分明感到梁萧的心脉深处还有一点暖意似断还续绵绵若存。

    花晓霜如梦初醒失声叫道:“萧哥哥我一定会救活你一定救活你……”她用力抱起梁萧向那白帆海船奔去沿着河岸她摇摇晃晃越奔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一定救活你一定救活你

    ……”众人听得一呆陡然大哗纷纷足随她奔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生从地上抬起头来江口的海船早己不知去向。四面万籁俱寂只有岸边的衰草丛里偶尔传来寒蛩鸣声。

    九如喝了一口酒叹道:“你清醒了么?”花生摇头道:“师父俺也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总之心里难受。”他默然半晌道:“梁萧呢他活着还是死了?”九如嘿然一笑:“和尚也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死了万事俱休活着呢你难道还要跟着人家夫妻过上一辈子?”

    花生怔忡半晌眼中又流下泪来说道:“师父俺心里好苦为啥世上总有那么多辛苦?俺若不长大该多好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白天吃肉喝酒晚上睡觉。看不到流泪看不到死人什么都看不到。”

    九如悲悯地看了他一眼叹道:“你在红尘中厮混了十多个春秋还不明白么?世事便是如此你要看时众生百态光怪6离引人哭引人笑你不要看时哪有什么芸芸众生哪有什么大千世界不过是荡荡虚空而已或许连虚空也没有的。”

    花生惊然一惊霎时间十多年所见所闻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丝毫不爽。他怔忡半晌忽地慢慢站起来瞧着天上一轮满月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便是千斤巨石也激不起丝毫涟漪。

    九如瞧他神色站起身来合十道:“善哉善哉!”花生一拂袖也合十说道:“喜似悲来悲还喜流着眼泪笑嘻嘻菩提树下呆和尚雨过山青搓老泥。”

    九如叹道:“善哉善哉你已入道但还未及深和尚赠你一偈:‘百尺竿头不动人虽然得人未为真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

    花生却理也不理九如尚未说完他已拂袖转身大步西去边走边自大笑可笑声之中却已听不出悲喜。九如不由赞道:“好和尚!恁地了得。”目送花生远去蓦地转过身来将葫芦中残酒一饮而尽系在腰间抬头瞧瞧天色木杖在地上一顿大笑道:“去!寒鸦掠过乱云去咫尺茫茫是醉乡。笑!一笑寂寥空万古三分明月照大江!”说着步履潇洒望东而去。其时间头顶小月一盏洗得江水流白几羽晚鸦漫舞云中不知飞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