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杏林医隐

    渡过长江休息一夜二人足下如飞经淮阳之地进入山东。

    这一日两人终于抵达崂山脚下天时尚早进了山下镇子。梁萧沿途编了几样竹器在镇上换了几十枚铜钱寻一间酒肆打了两两酒买了一点儿羊肉与怪老头分吃。他正想跟店家打听吴常青的所在忽听店外骡马叫唤抬眼一看却见十多个汉子正吆喝着闯进来。

    梁萧看来人大都背刀挂剑均是江湖人。其中两个小厮扶了个脸色紫黑、嘴唇枯裂的少年小心坐下。那病少年走了两步路似乎便觉劳累无比伏在桌上呼呼喘气。一行人个个脸色铁青眉间凝重叫了酒菜默默喝了一轮。为一个下巴有瘤、面盘宽宽的汉子忽地叫过伙计道:“敢问那山里菩萨什么时候能见到?”伙计一愣赔笑道:“敢情您老也冲菩萨来的么?这个可难说得紧!”

    肉瘤汉子皱眉道:“此话怎讲?”伙计笑道:“上个月那菩萨每天出来;这个月却来得少了半个月也没出来一回!”肉瘤汉子面色一沉怒道:“那怎么成?咱少主的伤可等不得。”伙计赔笑道:“方圆百里的人都在这附近等呢!菩萨不出来有什么法子?”肉瘤汉子怒哼一声粗声道:“那主儿不出来我‘肉须虬’常望海就放把火烧了那鸟林子。”

    话刚说完忽听一个嘶哑男声幽幽传人店里:“小青你看到这条蚯蚓了么?”众人一愣转眼望去。却见不知何时酒肆前立起个布袋戏台一阵风拂来卷起那黑油布的幌子上书四个白漆大字:“袋里乾坤”。戏台上景致甚陋三束花、两根草稀稀拉拉随意摆放一男一女两个布人并肩而行。

    男子话音落地一个尖细的女声便道:“看到了啊不就条蚯蚓么有什么好看?”那男声嘻嘻笑道:“小青这蚯蚓!可有些用。你听说没有蚯蚓又名叫地龙意思是泥巴里面的虬龙能够用药!”那女声叹

    道:“这蚯蚓又小又细就算是药王菩萨拿来做药怕也济不得事的!”那男声笑道:“它细小是细小却

    有一桩奇处。你看它下巴上有个肉瘤故而叫做‘肉须蚯’乃是蚯蚓中的极品。”

    “肉须虬”常望海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腾地站起怒道:“操你龟儿子的祖宗!你是哪儿来的杂种敢来消遣老子?’他满嘴粗言玩布袋的人却不理会。那女声拿腔拿调地道:“那么这肉须蚯与别的蚯蚓还有什么不同?”那男声“扑哧”笑道:“大有不同呢别的蚯蚓都吃土长大惟独这‘肉须虬’是吃屎长大的所以口气格外臭些。”

    常望海一跳三尺破口骂道:“放你妈的屁!”那女声却笑嘻嘻道:“是啊是啊你这么一说果真有些臭气就像是放***屁呢……”

    常望海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跃将出去一招“铁门槛”贴地扫出戏台忽地向后一缩轻轻巧巧让开这腿。那女声叹道:“原来蚯蚓如此心黑还会咬人的?”常望海一腿落空心头微凛蓦地蹿起三拳五腿一口气使将出来随行众人看得目眩神驰齐声叫好。

    戏台左右飘忽将拳脚一一让过。那男声叹道:“小青你多有不知蚯蚓吃泥故而心肠最黑但因这‘肉须蚯’吃屎所以他肚肠不但黑而且臭世间少有!”常望海气得七窍生烟右手虚晃左脚突然踹人戏台之下乍觉脚脖子一痛似被什么套住尚未缓过神来戏台倏地逼上撞中他胸口。

    常望海惨哼一声倒退五步口吐鲜血胸口衣衫仿若大蝶片片飞起赫然露出一个猩红掌印。随行众人大惊齐齐站起一个黄衣汉子颤声道:“你……你是玩木偶的一伙儿?”众人神色惊惶纷纷拔出刀剑。

    那布袋戏台静悄悄立在街心两个布偶情投意合依偎一处貌似天真温馨。那男声轻轻叹了口气道:“小青人家问咱哥哥呢!”那女声吃吃笑道:“是呀哥哥托咱什么来着?”那男声笑道:“让咱把东西带给他们!”

    那群汉子再也忍耐不住纷纷大吼挥刀扑上那戏台略略一退其中忽然飞出黑乎乎一桩物事撞上黄衫汉子胸口。那黄衫汉子口吐鲜血跌出老远众人一看却是一颗头颅。

    那病少年始终在桌边喘息忽见头颅神色大变向前一扑嘶声道:“爹爹!”抱着头颅干号两声忽地抬眼望着那布袋戏台喘道“你……你杀了我爹!”那男声嘻嘻笑道:“岂止你爹!”那女声接口道:“杀得人多啦只待你们一死江湖上从今往后再没有怒龙帮这名字。”说着咯咯娇笑颇为欢喜。

    那少年听得这番话一口气回不上来两眼翻白昏死过去。众汉子悲愤异常纷纷叫道:“跟他拼了!”挥刀舞剑一拥而上。那戏台在人群中东飘西荡形如幽灵。

    要知众人招式戏台中人看得分明戏台中的虚实众人却全然不知。武功打斗讲究知己知彼如此我明敌暗众汉子顿时大败片刻便倒了四个。

    梁萧本不想理会这些江湖仇杀但看那戏台中人出手狠辣大有斩尽杀绝之意心生不忍看了怪老头一眼见他殊不在意只顾吃肉心知这等武功尚不被他放在心上便自顾起身叹道:“你们不是对手.都退下吧!”

    他大步上前随手抓起场中汉子反手掷出一句话说完只听“扑通”连声七个汉子尽被掷到身后。

    戏台中人想是看出厉害蓦地停住。那男声森然道:“你是谁?要架梁子么?”梁萧长长吐了口气苦笑道:“这位老兄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伤人甚多也当够了!”那女声冷笑道:“‘紫面龙’刘熙云杀害我爹爹污辱我妈妈难道我不该报仇吗?若不灭他满门怎消我心头之恨?”

    梁萧心头一凛望那些汉子一眼寻思道:“倘若真如这女子所说这些人倒也死有余辜。唉但当初我何尝不是被冤仇蒙了心犯下无边杀孽。”他沉默半晌回手一指地上那花白头颅:“这便是刘熙云?”那男声道:“不错!”

    梁萧道:“恶已诛何必再造杀戮?”那男声哼了一声道:“你定要多管闲事了?”女声接口叱道:“那便连你一块儿杀!”不待梁萧分说那戏台中飞出六柄飞刀分作六路向他掠来。

    梁萧一拧眉大袖挥出从上而下画了个弧六道刀光倏然而没。梁萧再一振袖六柄飞刀叮当落在地上。那戏台微微一震女声喝了声:“好。”

    顷刻间那戏台中飞蝗石、三棱镖、蜂尾针、铁菩提二十余件暗器天女散花般飞出三成打向梁萧七成却向那些汉子打去。梁萧冷笑一声左掌直拍右掌横挥两道掌风扫过便如飓风卷过长街只听“叮当”之声不绝诸般暗器落得满地无一中的。梁萧一招挡落暗器大袖轻轻一卷当街淡然挺立。众人无不目瞪口呆街上微微一静戏台中那男声忽地厉叫道:“爷爷跟你拼了。”戏台挟着股劲风向梁萧扑来。梁萧一动不动淡然道:“缩头缩尾算什么本事?”双手成爪如风掠出。

    只听裂帛声响那布袋戏台被他撕成两片一道人影疾冲而出双掌正正印在梁萧胸口。那人一招得手如飞退后“咯咯”笑道:“你中了我的‘火焰掌’命不久矣怪只怪你多管闲事!”她满头青丝面若桃花却是个模样俊俏的妙龄少女。旁观众人啧喷称奇本当这戏台中是男女两人哪料只有一人且还是个女子。

    那女子话一说完却见梁萧含笑袖手当风而立全不似重伤欲死的模样不由笑容渐敛杏眼瞪圆忽地娇叱一声挥掌再扑。梁萧左手翻出将她手腕扣住。那女子惊骇欲绝厉声叫道:“臭汉子放开我”梁萧双眉一挑却不理她目视前方。那女子正觉奇怪忽地数下木石交击之声传入耳里心头一震失声叫道:“哥哥!”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街头走来一彩衣男子年约二十长眉秀目面皮却呈青灰之色身旁立着个三尺来高的木哪吒圆头大眼身有六臂分持刀枪剑戟等兵器头身手足处皆有细线与彩衣人手指相连。

    彩衣人一路迈步右手五指同时扯动那木哪吒便如真人般随他行走木腿磕着石板夺夺有声远远望去便似拉着个步履蹒跚的孩子。怒龙帮那一众汉子望着此人均露出惊惧怨毒之色。

    彩衣人走到梁萧身前眉头忽地一颤一字一句道:“放了我妹子!”梁萧眉头一皱道:“我若放她你放得过这些人么?”他目光扫向怒龙帮众人只见那病少年已然醒转瞪着彩衣人眼中喷火。彩衣人也打量众人一眼面肌微一抽*动摇了摇头道:“不成一个也不能留!”

    他右手倏动木哪吒跳将起来六臂齐飞诸多兵刃罩向梁萧灵动之处不下活人。梁萧手足不动飘然退出一丈避过他奇门兵器心头微凛:“用木偶当兵刃倒是天下奇闻。”

    彩衣人杀手落空较之梁萧更为惊诧“嗖”地蹿上丈余一掌拍出掌劲炽热如火。梁萧正要挥掌相迎那彩衣人右臂一挥木哪吒手舞足蹈闪电又至只看他双臂此起彼落掌力与木偶齐飞出其不意竟将梁萧逼出六步。

    梁萧失笑道:“有趣看是你木偶厉害还是我人偶厉害?”彩衣人心道:“什么人偶?这厮胡说什么?”他妹子落人人手焦急万分闪电般连三招。梁萧侧身让过右手忽松少女只觉内力恢复想也不想右掌奋出拍向梁萧胸口就在她掌力将吐未吐之际梁萧袖劲疾挥。那少女打了个旋掌力收敛不住向那尊木哪吒落去。梁萧早已算计妥当她这掌被带得不偏不倚只听“咔嚓”一声木偶两条木臂被她掌力扫落成了四臂哪吒。少女心惊万分正要掠开哪知左腕一紧又被梁萧扣住。

    彩衣人见梁萧如此手段心往下沉虚晃一掌又放出木偶。梁萧也放开那女子手腕少女倔强至极仍不死心再挥一掌拍往梁萧小腹哪知身子陡失平衡掌力再度被梁萧带偏两声闷响哪吒手臂再断两条。

    那女子惊惶叫道:“哥哥这……这不能怪我。”手腕倏紧又被梁萧扣住。怒龙帮众人见状惊喜交集彩声如雷。那少女接连两次弄巧成拙气得几欲大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再不出掌。

    眼看“二臂哪吒”手足乱舞再度罩来梁萧果如所料突然放手女子当下纵身斜蹿。哪知眼前人影倏晃梁萧不知如何到她前方右掌疾出劲风如山涌来。

    那少女气为之闭不及多想双掌奋力推出乍觉手底一空梁萧掌力倏又缩回。那少女顿时身随袖转要知她此次一心自救掌劲远胜以往只听闷响连声木哪吒剩余二臂尽被震断。彩衣人见此情形只觉心冷如冰怔在当场。那少女傻望木偶残躯心中委屈忽地泪涌双目嘤嘤哭了起来。

    梁萧见她凄楚神色心头没来由竟是一痛:“为何她也是这个样子?”当下轻轻叹了口气方要躬身退开。忽见那彩衣人身子一晃踉跄坐倒在地面颊抽搐似在忍受极大痛苦。

    少女大惊失色抱住他道:“哥哥怎么了怎么了?”那病少年见此情形忽地两眼放光怪笑道:“好贼子哈哈原来你中了我爹的龙须针报应哈哈真是报应!”

    彩衣人冷笑一声忍痛挣了起来寒声道:“刘梓你别得意了就算我再挨一针杀光你们也是容易。”刘梓嘿笑道:“我一死百了。你死前却要痛足三天三夜且是一天痛过一天痛到最后会将浑身肌肉撕烂把手指都一根根咬来吃掉哈哈哈妙极妙极……”

    那少女听得毛骨悚然颤道:“你……你将解药拿出来我……我饶你不死……”刘梓冷笑道:“这龙须针深人经脉顺血循行无药可救。哼就算有解药我又岂会给你?”

    彩衣人冷冷道:“你可知我前日为何不一掌毙了你?”刘梓只是冷笑。那彩衣人森然道:“我用火焰掌伤了你三处要穴四日之内你必然受尽无穷痛苦然后浑身肿胀气血破体肌肤寸寸裂开。哼刘熙云那老鬼害我一家老少我岂会容你便宜就死?”

    刘梓听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两眼一翻叫道:“***左右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老子做个自了汉在十八层地狱等你来……”他蓦地抓起同伴刀剑便要自尽不想身子太虚手一哆嗦刀剑“呛啷”落地惟有“呼哧呼哧”捂着胸口喘息。那彩衣人也面容扭曲甚是痛苦但两人彼此瞪视不让分毫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梁萧暗暗摇头:“这世间总少不得怨恨厮杀国也好家也好兵将也罢百姓也罢总是彼此残害永无休止!”想到此处他心灰意懈再也无心插手转身而坐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但觉酒碗在手眼前便是骨积成山、血流成河也与自己毫不相干了。

    这时间忽听远处有人唤了声:“菩萨出来啦!”众人均是一怔眉间露出几分喜色。那“肉须虬”常望海捂着胸哑声道:“少帮主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咳咳先治好了掌伤再与这两个兔崽子计较……咳咳……”

    刘梓想到彩衣人所述惨状心头忐忑点了点头转身向梁萧拱手道:“大侠援手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梁萧一摆手截口道:“‘大侠’二字你收好再也休提。”刘梓一怔但想江湖中尽多怪杰也不敢多问以免弄巧成拙当下再施一礼与手下相携而去。那少女也搀了彩衣人跟在后面。

    梁萧喝光一碗酒忖道:“听这姓常的口气那菩萨颇能治伤莫非便是吴常青么?”他叫过伙计道:“他们说的菩萨可是个肥胖老者?”伙计一呆脱口笑道:“瞧您说的您看观音庙里的菩萨是肥胖老者么?”

    梁萧一愣道:“观音庙的菩萨难不成是个女子?”他甚是疑惑微一沉吟拉了怪老头跟在彩衣人兄妹之后。那彩衣人此时痛苦稍减本想赶上刘梓一行杀个干净但一回眼瞧见梁萧心生忌惮只得将满腹凶念暂且按捺下去。

    众人迤逦北行不出五里路程遥见三峰对立二水分流流水纤尘也无溪中圆石苍碧错落有致东岸树木葱郁飞莺乱啼西岸却是一片望之不尽的杏林时值晚春万花竞放烂若云霞。

    此时杏林前已围了约摸百十人。梁萧忖道:“围里该就是那女菩萨了吧!”当下他与怪老头纵过溪水正欲挤入人群忽听一声惨呼人群哗然四散。

    梁萧举目看去却见一个青衣小帽的矮胖子正怒冲冲揪打一个老人一旁几个家人拉着他哭闹却被他一人一脚尽数踢倒。

    梁萧暗暗叫苦:“什么女菩萨?分明就是那个脸臭心歪的吴胖子那混账伙计倒会骗人!”只看吴常青左右开弓拳打脚踢尽往老人要穴上招呼。那老者则脸色青白两眼紧闭拳脚着体浑然不觉。

    梁萧初时惊怒但转眼看出门道吴常青出拳看似凶猛实则并不沉重不同穴位劲力所到轻重缓急各有不同。某些穴位一掠而过某些击中之后尚要暗中揉捏。

    吴常青打过一通随手将那老人重重丢在担架上胸口起伏气喘吁吁恨恨坐在一张方桌旁。众家人只当老人被殴致死抱着他号啕大哭。围观众人看此惨况群情汹涌纷纷嚷道:“将这老恶徒锁了见官去。”

    “不用见官大家一人一拳揍他个臭死!”

    “咱们来找菩萨看病你这老肥猪怎么莫名其妙跑来行凶?”

    吴常青却把碗饮茶嘿然不语。

    正叫唤之际忽听那病老人长长吐出口气叹道:“真舒服好痛快再挨一顿那才更好!”双手撑地竟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众人目瞪口呆场中一时寂然一众家属更觉诧异。

    原来这老人突得怪病周身瘫痪四处觅医不治才来此处碰碰运气不想遇上昊常青只被瞟了一眼便是一顿好打。众家人本以为雪上加霜老人定然无幸哪知老人不仅无事反而恶疾尽消站立而起大家只觉天下怪事莫过于此。

    吴常青重重放下茶碗茶水四溅冷笑道:“还想挨?真是他***贱骨头!你给我听明白了多走少睡半年内不得行房更莫吃***大鱼大肉。哼将你这臭身坯练得精实些下回来时老子打得也有滋味。”

    此时众家人早已明白过来既然“此打非彼打”“此骂也该非彼骂”这凶恶大夫听似骂人其实却在交代诸般忌讳当下一字一句牢记在心方才连声道谢扶那老人离开。不想那老人将家人甩开几个大步便去得远了众家人又惊又喜呼爹唤爷纷纷赶了上去。

    围观众人见状惊喜个个改口这个叫:“神医妙术。”那个叫:“天下无双。”吴常青呸了一声两手又腰一双小眼挨个瞪过去冷笑道:“少拍马屁方才是谁在骂老子?滚出来让老子见识见识!”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人人缩头缩脑不敢上前。

    忽听一个女子道:“师父我才去一会儿工夫您又在吓唬人啦!”吴常青双目一翻哼道:“轮不到你教训我唔泉水提来了么?”那女子道:“提来了。”说话间便看林中走出一个纤弱女子身着白衣左手拎着个小火炉右手挽着只小水壶。众人见她顿时齐声欢呼:“菩萨来了。”

    那少女本就低着头听得呼声雪白的耳根子浸红如血更是抬不起头来迟疑一下才来到吴常青身旁将炉壶放下。吴常青大为欢喜燃起一炉红火烧水煎茶准备停当方才歪在竹靠椅上腆着圆大肚皮口中哼哼道:“一碗润喉吻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哼……六碗通仙灵……哼哼……七碗吃不得也……哼哼哼……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吴常青嗜茶如命茶尚未煮便将一《七碗茶》哼得不亦乐乎越哼越是馋涎欲滴。众人见他模样甚觉好笑但听这菩萨还要叫他师父不敢得罪只得苦忍笑意。

    那白衣女子在桌旁坐下仍是垂着头娇怯不胜。众人正要一拥而上忽地十多个粗豪大汉挡开人群冲上前来正是那伙怒龙帮众。众人见状纷纷叫道:“先来后到也不讲么?”常望海冷笑一声众大汉顿将刀剑抖得“哗哗”作响场上为之一静。

    常望海扭头四顾忽地打个哈哈将刘梓扶到桌前拱手笑道:“女菩萨你给我们少帮主看看!”白衣女子“嗯”了一声正要拿脉忽听有人冷笑道:“老子数到三桌边有一个人我杀一个有两个人我杀一对!”常望海转眼望去只见彩衣人脸色森冷缓缓走来怒龙帮众人均是心头一凛握紧刀剑。彩衣人冷笑道:“一……”

    白衣女子却不抬头仍伸出雪白纤手搭上刘梓脉搏忽听吴常青鼻间重重一哼道:“不许给他治!”白衣女子奇道:“为什么?”吴常青冷笑道:“你看见他衣袖上的龙么?’’白衣女子瞥眼看去刘梓袖边果然绣了条小银龙。吴常青道:“这是怒龙帮的标记。哼怒龙帮泰安一霸没一个好角色此等恶徒不救也罢!”怒龙帮众又惊又怒皆想若非强敌在侧定要教训教训这个肥老头子。

    彩衣人哈哈笑道:“这位先生所言极是这就让区区出手将他们都赶走吧!”吴常青看了他手中木偶一眼冷道:“你讨什么好?我不救他也不会治你的龙须针之伤。哼傀儡双煞你是木偶煞?”又瞅了彩衣人身旁那少女道:“你该是布袋煞吧。哼两个乳臭未干的小畜生仗着几下臭把式不分好歹杀人如麻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都给我滚不要污了老子的地方。”

    木偶煞听他一口道出自己伤势颇是吃惊又听他如此羞辱眉间不由闪过一抹怒色嘿笑道:“好不治就不治我也不求你但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救了这姓刘的小畜生休怪我不客气!”

    吴常青腾地站起怒道:“好啊你怎么不客气来着?”布袋煞眼看双方闹僵急得流出泪来但想求这恶老头多半无用忽地快步赶上“扑通”一声跪在那白衣女子面前硬咽道:“女菩萨你行行好千万救救我哥哥!”一时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白衣女子慌忙站起扶起她道:“快起来快起来我……我一定想法救他。”布袋煞大喜。吴常青张大小眼瞪视白衣女子道:“浑丫头你敢不听我话?***以后再也不准你出来!”白衣女子低着头轻声道:“他俩的伤一旦作定然很惨的我……我真瞧不得人受苦……”说着身子一晃似乎站立不稳匆匆探手人怀取出个白玉瓶子倾出两粒药丸子塞进口里。

    吴常青呆呆望着她忽地一顿足怒道:“我给你说这些人都是坏人杀人越货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哼你还记不记得你拜师之时我说过什么?”那白衣女子身子一震低声道:“记得您说过做您的徒弟就要有‘菩萨手段阎王心肠’!”

    吴常青道:“不错医术当然要妙如菩萨有妙手回春之能;心肠却要硬如阎王把善恶忠奸分得一清二楚。好人有病自然千方百计给他医治坏人有病那是老天罚罪上上大吉决不要动半个手指头!要不救了那些恶徒便会害死更多好人!”白衣女子摇了摇头叹道:“可是孙思邈的《千金方》上说:‘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对大夫而言不论贵贱贫富善恶忠奸都是一条有贵千金的性命。”吴常青恼羞成怒啐道:“放屁放屁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哼你不听我话我赶你出门!”

    白衣女子肩头微微哆嗦颤声道:“可……可我见不得人受苦……我……见不得人受苦……”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泪珠从雪白的下领滴落下来在泥土上留下点点痕迹。昊常青脸色铁青狠狠瞪了她一会儿忽地一拂袖怒道:“老子不管了不管了!哼***不管了!”

    白衣女子默然一阵忽地一伸袖抹了泪探手把住刘梓脉搏沉吟片刻叹道:“你地仓、秉风、环跳三穴被炎阳毒气侵人这三个穴位连接足阳明胃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少阳三焦经。这四条经脉都属阳脉渗入炎毒之气好比火上泼油会引得精血焦枯肌肤破裂。唉谁下的手?忒也歹毒了。”

    木偶煞是下手之人知晓这法门听她说得一分不差惊骇欲绝不由毒念大起:“宰了这小妞看谁能治得了这姓刘的小子?”想着手指微微一动尚未抬手忽听一声冷哼举目望去却见梁萧站在三丈之外目光如炬投在自己脸上。他顿觉身子一僵再也不敢动弹。

    刘梓气喘道:“那么可有办法医治?”白衣女子道:“既知缘由治来却也容易。”当下取出三支钢

    针随手刺中三处伤穴出手颇快认穴极准在场武学高手俱暗暗喝了声彩。只见钢针人体三缕黑血顺着针尾射出敢情三支钢针俱是空心。刘梓只觉浑身陡松大为畅快。

    白衣女子看那黑血变红凝结收针道:“泄去血气阳毒也跟着出来我再开一张方子你按此服用十日内该当痊愈。”说罢写了一张药方正要交给刘梓忽地人影倏晃药方被布袋煞一把夺了过去。

    白衣女子诧道:“这位姐姐你干什么?”布袋煞笑道:“活菩萨你救了我哥哥我再给他!”刘梓怒极骂道:“臭娘皮、小淫妇我把你……”忽听白衣女子低声道:“你……你可别骂人啊!”刘梓一愣赔笑道:“是是那就麻烦女菩萨再写一张。”白衣女子道:“好!”

    布袋煞闻言眉眼一红道:“活菩萨你答应救我哥哥的。”白衣女子道:“我没说不救你哥哥的相烦你先把药方还他!”布袋煞喜道:“好只要你救我哥哥就好!”小嘴一撅在药方上吐了口口水方才掷在刘梓脸上。刘梓心中大恨先将药方揣人袖间然后向白衣女子拱手笑道:“多谢大夫……”谈笑间手腕一翻忽地多了把匕闪电般向白衣女子心口刺去。

    白衣女子全未料到此招一时怔然受戮。布袋煞也措手不及失声娇呼。忽听“哧”的一声一枚细小石子从人群中激射而出打在匕上。刘梓虎口裂开匕飞出心中惊惶疾往后跃。布袋煞厉声喝此正欲挥掌扑上又听“哧”的一声刘梓两眼圆瞪仰面倒下额上多了个小小的血孔鲜血混着脑浆汩汩流出。

    白衣女子大吃一惊脱口尖叫起来。吴常青心急救援此时正纵到半途见状回头看那石子来向却是全无头绪不由心头暗凛:“好家伙竟来了这等高手?”独有木偶煞心知肚明目视梁萧眉头微蹙。

    梁萧微微苦笑心中暗叹:“那性子又犯了唉打掉匕就罢了谁知头脑一热第二枚石子还是跟了出去!”

    木偶煞见怒龙帮众面无人色又看了看刘梓尸再想想梁萧那等武功忽然间二十年争强好胜之心、报仇雪恨之志一一烟消叹了口气向怒龙帮众人道:“刘梓既死我也不为难你们了。你们不是刘家的人犯不着再为他父子卖命!”他伸手人怀掏出一个瓷瓶扔给“肉须虬"常望海道:“此药外敷内

    服能治火焰掌的掌毒。”常望海伸手接过一言不俯身抱起刘梓的尸率众去了。

    木偶煞微微惨笑转身便走布袋煞忙拦他道:“哥哥你还没治伤呢?”木偶煞摇头道:“哥哥报仇心切这几日杀了甚多不相干的人着实大违初衷。这龙须针也算是报应吧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苦苦求人?”他举步欲走布袋煞却眼泪汪汪死拉着不放木偶煞方要挣开忽地面露痛苦之色身子剧震坐倒在地。

    白衣女子婷婷起身移步过来叹道:“你别逞强了!”伸手把了把脉默然半晌起身道:“师父这龙须针用什么法子才能取出?”吴常青冷哼一声两眼望天道:“你处处违我还有脸问?哼有本事就自己治啊!”说罢只顾喝茶再不言语。

    白衣女子呆了一会儿默默坐回桌边支着额头似在苦思布袋煞两眼死盯着她一颗心儿悬得老高。

    忽听白衣女子幽幽叹了口气道:“只好行险一试了。”她从旁边医箱内取出一把薄如柳叶的小刀和一小块磁石自语道:“龙须针被血脉带动所行途径当合于经脉运行。嗯这位姊姊令兄中针是什么时候、什么部位?”布袋煞想了想道:“该是昨日寅时左右中针处只有哥哥知道。”木偶煞此时缓过一口气来喘道:“是内关穴附近。”

    白衣女子凝视地上日影左手把住木偶煞脉搏右手掐指……众人见她举止古怪议论纷纷颇为惊疑。昊常青盯着她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捧着茶碗却忘了喝茶心知白衣女子正根据种种病症结合脉理推算龙须针所处方位。

    要知人体血气无时无刻不在运行之中勃兴衰弱均有一定时刻。那龙须针被血气冲激循行快慢与气血盛衰大有关系且各人体质不同血气盛衰之时也各有不同。有人白日精神有人却是夜猫子故而龙须针所处方位极难把握。

    白衣女子口中念念有词心中默默推算过片刻念道:“戊癸巳午七相宜丙辛亥子亦七数”两句忽地探出左手将磁石贴在木偶煞肩头“巨骨”穴上右手拿起小刀切人肌肤。只见一股血箭自创口中射出溅人土中。

    这一番推算极耗心力白衣女子伸袖拭去额上汗珠轻喘道:“姊姊你……你看那针儿可在血水中么?”布袋煞在血中摸索片刻拈起一枚细比兔毫的小针不知是何种物事所制虽细小如此却有手沉之感。她见兄长大患得除眉开眼笑真有不胜之喜。

    白衣女子歇息片刻坐回桌边写了张方子道:“针在经脉中存留已久虽勉强拔出经脉却已受损按此服药调养以免留下病根……”她说完这番话气息更促身子如晚秋之叶瑟瑟抖忙掏出那个玉瓶又倾了两粒药丸吞下。

    布袋煞见她模样奇道:“活菩萨您……您身子不舒服么?”白衣女子缓过一口气道:“不……碍事我这病拖得久了从来都是这样的!”众人听说她也有病无不骇异。

    布袋煞瞪大眼道:“菩萨您这么大的本事怎么治不好自己呢?”白衣女子还没答话吴常青怒道:“屁话少说既然好了就滚你妈的蛋。”布袋煞瞪他一眼恨声道:“若不是看菩萨的脸子我非把你……”吴常青冷笑道:“把我怎地?”

    布袋煞不好与他翻脸忍住气向白衣女子谢过扶着木偶煞径自去了。此时一个病者过来正要坐下忽听吴常青冷道:“今天不看了以后再来!”那人目瞪口呆身子半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吴常青拂袖而起对白衣女子道:“你今日身子不大好不要劳累了。”白衣女子不敢再违拗正要起身众人已纷纷大嚷起来:“咱等了几天啦行行好吧!”

    “是啊菩萨一去又不知几天才出来咱这病不能拖啊!”

    一时间众人乱哄哄闹成一片。吴常青顿时怒道:“***自私自利莫过于此。都想着自己怎就没人想她?她的病比你们这些狗杂种难治百倍她的命也比你们金贵百倍!滚都给我滚……”

    白衣女子叹道:“师父我这会儿好多了再说我这病作越来越频过了今日不知明日在哪儿?看几个算几个。”吴常青愣了愣肥脸一暗狠狠顿足歪在竹椅上闷着头喝茶。

    白衣女子招呼病患坐下把脉问诊或用针灸或用推拿或开药方若有不明之处便向吴常青询问。到得辛酉时分众人6续欢喜离开梁萧见人群散尽才与怪老头上前。

    白衣女子又服下一颗药丸。她面皮极薄自始至终都垂着头不敢正眼瞧人。梁萧走到桌边呆望着她。此时他身量长足兼之满面风尘吴常青一时没能认出见他站着不动甚不耐烦哼道:“有病就看没病就滚!”那白衣女子忙道:“你请坐!”梁萧依言坐下白衣女子搭了搭他的脉沉吟一阵奇道:“这位先生你没病啊!”

    梁萧道:“我有病的你再仔细看!”白衣女子摇头道:“我看不出嗯你平日有什么不适?”梁萧凝视着她忽地眼鼻一酸缓缓道:“我平日总想着一个女孩儿听人说这病名叫相思病!”

    白衣女子一窒匆匆缩手摇头叹道:“这个病……我可不会治!”梁萧叹道:“那女孩儿人很好身子却不大好也不知这两三年她那痼疾是否好些?”白衣女子身子一颤浓浓的血色自耳边升起雪白的脖子也浸红了。

    却听梁萧又道:“那日我被迫离开她哭得那么厉害也不知会不会伤身?也不知她还犯冷么头晕么;更不知她还吃不吃那名叫金风玉露丸的小丸子……”

    白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只看她面容瘦削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内里泛着淡淡青气眉如笼烟眼窝微陷愈显得双眼极大。她目光却凝注在梁萧面上泪水若断了线的珠子落下蓦地颤声道:“萧哥哥你……你……

    梁萧的眼眸也是微润想伸袖给她拭泪又嫌衣袖太脏只得用手给她抹去眼泪却觉人手嶙峋忍不住道:“晓霜你愈瘦啦!”花晓霜神色似哭似笑忽地身子一晃昏了过去。梁萧慌忙绕过木桌将她楼住。

    吴常青茶兴正浓没留意二人动静忽见花晓霜昏倒急忙飞步抢来眼看梁萧挡到前面想也不想伸手便抓。梁萧肩头一沉卸开他爪势急道:“吴先生我是梁萧!”

    吴常青一愣忽地认出他来脱口惊道:“你没死?”梁萧诧道:“我当然没死!”吴常青不及多说摆了摆手接过花晓霜给她服下药丸又以金针刺入‘人中’、“维会”等穴。过得半晌花晓霜胸口渐有起伏双眼才睁便脱口叫道:“萧哥哥!”梁萧闻声上前花晓霜紧紧握住他手颤声道:“我……我不是在做梦么?”言毕眼泪又落了下来。

    梁萧道:“当然不是不信你拧手看痛也不痛?”晓霜依言拧了下手方才吁了口气道:“真的不是做梦呢!”梁萧不禁哑然失笑花晓霜也觉羞惭面红过耳轻笑起来。她笑容极美如此绽颜一笑满林杏花也似失了颜色。

    吴常青冷眼旁观忽地怒哼道:“又哭又笑什么玩意儿?”瞪了梁萧一眼道:“臭小子你没死么?很好!省得小丫头闷闷不乐哭……”晓霜大窘叫道:“师父……”

    吴常青哼了声将“哭哭啼啼”四个字收了回去又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梁萧指着那蹲在远处拿树枝逗弄蚂蚁的怪老头道:“我带他来看病。”吴常青皱眉道:“是个疯子?”梁萧道:“我也说不明白!”

    他望着晓霜笑道“有活菩萨在此哪有我这等凡夫俗子说话的余地。”

    花晓霜又羞又窘道:“萧哥哥……你……你怎么也来挤兑我?”她望着那怪老头痴傻模样心生怜意:“萧哥哥你领他过来吧!”

    梁萧点头过去哄骗一番将怪老头带过来。哪知此老方才坐下又生别扭不肯伸手让人把脉。

    梁萧只得骗他道:“这位姑娘最会摸骨让她摸摸看你是不是天下第一高手的骨相。”

    怪老头皱眉道:“天下第一高手自然是老子了那还用摸么?”梁萧道:“你说是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要人家说了才算!”怪老头大怒一把锁住他脖子骂道:“谁说我不是天下第一叫出来比划比划!”花晓籍见梁萧被掐住又惊又怕几乎晕了过去。

    梁萧却神色自若朗声道:“我就说你不是。”怪老头两眼怒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听梁萧又道:“但若你让这位姑娘摸骨从今往后我都认你为天下第一。”

    怪老头神色一弛放手笑道:“好说好说。”撸起袖子将脏兮兮、油晃晃的胳膊伸到晓霜面前忽又掉头问道:“什么叫摸骨?”梁萧笑道:“就是摸你骨头的形状天下第一高手的骨头与天下第二高手大大不同这位姑娘一摸就知。”

    怪老头“哦”了一声瞪着晓霜道:“小娃儿你好好摸只准摸成天下第一不许摸成天下第二!”花晓霜面红耳赤心想:“萧哥哥又在骗人了。”

    她与梁萧久别重逢心中欢喜不尽想起往事脸上露出笑意。怪老头不耐道:“笑个屁快摸快摸。”

    花晓箱羞得双颊通红搭上怪老头的脉搏凝神思索片刻按住怪老头尺骨处的“后溪穴”道:“老先生此处可有微麻之感?”怪老头摇了摇头。花晓霜心道:“以脉理说来癫狂之症后溪处必有感应。这老先生脉象通畅决无迟滞之象该是无病才是!”她掉头对吴常青说道“师父我看不出病征你来看看吴常青冷眼望着怪老头闻言“唔”了一声点头道:“果然是***果然是!”花晓霜心中大喜:“还是师父厉害用眼就能看出毛病!”

    吴常青目不转睛盯着那怪老头忽道:“释天风你在弄什么鬼?”怪老头诧道:“你叫我什么?”吴常青瞪眼道:“我叫你释天风啊。你认得老子不?”梁萧心中一动:“释天风这名字似在哪里听过。是了那日在古庙中九如和尚说过我的功夫便如东海释天风一般难以臻至绝顶境界。不过这老头武功之高只怕便算九如亲临也未必能胜!”

    怪老头听得这话茫然搔头道:“你叫我释天风?释天风又是谁!”吴常青“哼”了一声沉着脸道:“释天风是谁?哼也不晓得哪个王八羔子自称‘东海一尊灵鳌武库’?”他一瞠目叱道“姓释的少跟我装蒜你根本没病!”他手一伸抓向怪老头手臂。

    梁萧不及阻止:心头大惊只看怪老头手臂翻转吴常青圆滚滚的身子便如皮球一般滚了出去。怪老头大笑道:“矮胖子滚气球。”吴常青惊怒交进好容易停住双手一撑欲要翻身不想怪老头如风赶上伸足一勾吴常青又贴地滚出三丈还没停住怪老头再度赶上举足横挑。昊常青身不由己滚将出去。他生平第一遭被人当球踢直气得哇哇怒叫。

    怪老头有了这个“人球”心中大乐飞身赶上想要再踢两脚。梁萧见势不妙如箭纵出呼呼两掌向他当头拍落。怪老头笑道:“来得好!”

    他挥掌迎上两人高起低伏顷刻间斗了六七十招。梁萧抵敌不住且战且退退入杏林之中借着树木百般闪避。怪老头紧迫不舍掌力所至碗口粗的杏树根根摧断劲风所及落英缤纷在地上积成一张粉红毛毡。

    吴常青挣起身子被踢处隐隐作痛本是恼羞成怒但见二人斗了数招一腔羞怒尽化作骇异:“释天风天纵奇才不愧为武库之称。但梁萧年纪小小怎也练出这等可惊可畏的武功?”又见他二人只顾打斗将大好杏林弄得一片狼藉不觉怒道:“两个王八羔子要打在林子外面打怎么尽糟蹋老子的树林……”他横眉怒目大声叫骂但也只能动动口动手却是万万不敢。花晓霜立在他身旁眼看梁萧落了下风好生为他焦急。

    忽听一个恬静柔和的声音远远传来:“想来就是这儿了!”花晓霜回眸望去却见远处走来二人一个是白红颜、眉目清秀的老抠一个却是身形瘦削唇薄眼大的中年男子。

    二人走近那老妪笑道:“吴大夫总算是寻着你啦……”她声音一顿目光落到杏林之中那中年男子也望了过去面露惊喜之色。

    吴常青打量那老抠一番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海底捞月’释夫人到了。哈哈想必是这股乱七八糟的释天风把你吹来的吧!”他手一抬指向那正在打斗的怪老头。

    那老妪喜不自胜欢然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敢情死老头竟跑到这儿来了!”此时梁萧技穷眼看释天风一掌拍来急道:“算你胜了!”释天风虽然胡闹但只须梁萧认输便掌势一凝停在梁萧鼻尖处笑道:“好认输就好!”

    那老妪走上前扬声叫道:“老头子看我是谁?”释天风掉头望来目中诧异正想答话脸色倏变迅疾退出一丈。老妪走上数步急道:“不许走跟我回去!”释天风看她上前也随之后退始终与她相隔一丈之距。

    老妪大急飞身纵上释天风顿时足狂奔用的正是“乘风蹈海”轻功。老妪惊怒交集连声喝道:“老头子回来……”也如法追赶但武功虽同功力却异一晃眼工夫二人之间拉开三丈之距。

    那中年人疾奔而出横身阻拦口中叫道:“爹!”释天风纵身斜出自他身边晃过足不沾尘亡命飞奔。中年男子与老妪呼叫不已并肩追赶转眼间三道人影去若闪电消失在蒙蒙暮色之中。

    异变忽生梁萧只觉莫名其妙。那中年瘦汉他倒认得乃是当日土地庙前斗过一场的释海雨只不知他为何来到这里又为何追赶怪老头。

    他看见吴常青走来奇道:“吴先生怎么回事?”吴常青哼了一声道:“人家老婆追老公你管那么多。”他转头看到地上满地落花又觉生气怒道“这么多树都被你打坏了怎么赔我?”

    梁萧一愣道:“什么大不了重新种过便是。”花晓霜忽地低声道:“我帮你种。”吴常青瞥了她一眼冷哼道:“女生外向!”

    花晓霜脸儿一红与梁萧并肩进了林子走了一程突然笑道:“萧哥哥我给你看两样物事!”梁萧点头道:“好啊!”花晓霜呼哨两声只听树梢簌簌作响一抹金影从树梢掠下哧溜钻入她怀里却是只小猴儿。

    梁萧笑道:“是金灵儿么?”晓霜点头微笑。金灵儿一双火眼溜溜直转瞪着梁萧梁萧伸手摸去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却是一缩钻进晓霜怀里。

    梁萧露出惆怅之色道:“这小猴头认不得我了。”花晓霜笑道:“不碍事过得三天也就与你熟悉啦……”话未说完忽听犬吠之声一头白毛犬自林中蹿出梁萧愣神之际那狗儿纵身一跃欢然扑到他怀里汪汪汪狂吠不已。梁萧抱住狗儿连声道:“好白痴儿好白痴儿……”说没说完双眼已然湿润了。

    这白毛犬正是梁萧少时收留的小野犬如今体长腰细成年已久。它与梁萧分别甚久却始终记得主人气味。梁萧容貌虽变体气却无变化故而一嗅便知毫不迟疑地扑了上来。

    梁萧抚着它头顶软毛叹道:“晓霜真难为你还带着它。”花晓霜微微笑道:“怎么能不带着?它是你的狗儿我看到它便与看到萧哥哥一样!”梁萧含笑道:“好啊你变着法儿骂我像狗么?”花晓霜一惊道:“哪……哪里是?我……我才没这意思……”她心中一急眼圈儿顿然红了。梁萧忙道:“我跟你开玩笑呢!”花晓霜这才放下心来低眉不语。

    梁萧想起离天机宫之后剧变无数不由叹道:“说起来若能做白痴儿却好永远呆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花晓霜不知他另有所指不觉心儿狂跳双颊涨红幽幽叹道:“我……我也这样想天可怜见总算又见着你我真的……真的好欢喜。”梁萧本想说:“你也想我做狗儿么?”但怕她有些呆气一时会错了意便微微一笑再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