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公山头

    一二七五年七月宋度宗赵禥病故于临安。同年贾似道立年仅四岁的赵昆为帝一手把持朝政封锁前方讯息一时间大宋朝野惶惶风雨飘摇。伯颜得细作禀报心知时机成熟率大军二十万顺汉水而下。其间靳飞、云殊屡兴义军但宋军将庸兵弱义军纵然拼死作战也是杯水车薪不能济事。

    当年冬天元军渡过长江夹江而进。大宋兵部尚书吕师夔殿前指挥史范文虎等重臣大将纷纷投降献媚取宠丑态面出。

    襄樊陷落贾似道始终封锁消息不料前方一败涂地再也掩盖不住。消息传到临安大宋举朝震惊边邀贾似道亲征退敌。贾似道被逼无奈命夏贵为副帅统领水6大军二十万战船三千余艘逆江西进与元军交战于鲁港。

    襄樊陷落贾似道始终封锁消息不料前方一败涂地再也掩盖不住。消息传到临安大宋举朝震惊力邀贾似道亲征退敌。贾似道被逼无奈命夏贵为副帅统领水6大军二十万战船三千余艘逆江西进与元军交战于鲁港。

    两军对决十余万元军齐喊如江上惊雷顺流而下。宋人6上兵马虽弱但精熟水战逆流奋击。双方久站未决夏贵心中虚忽趁众人不觉掉船便逃。

    这时候贾似道搂着酒杯正靠着爱妾香肩观战。他对军阵一窍不通看见双方厮杀激烈也不知道谁胜谁负乍见夏贵经过帅船忙叫道:“胜了么?”夏贵嚷道:“抵不住啦!”贾似道大惊他本身是泼皮出身此时再也不顾斯文跳脚大骂道:“贼厮鸟也不早说?”匆匆拉着爱妾扑通一声跳上早已备好的快船咬着夏贵的屁股一前一后飞也似去了。

    此时有人瞧见正副统领先后走脱惊叫起来前方宋军闻声斗志烟消。军中将领纷纷逃走一时间宋军自向冲撞乱作一团。元人趁势进击宋军兵败如山投降者十余万粮草辎重尽皆失落。

    鲁港败绩传到临安大宋朝野怒不可赦。谢太后命贾似道革职拿办流放循州。此时贾似道众叛亲离束手就擒押解中途为官差所杀。

    这一战之后江淮宋军斗志全无或逃或降鲜有抵抗。元军兵分三路梁萧沿江南东进不日抵达京口忽得伯颜将令命他返回扬州。

    抵达扬州伯颜召集诸将集中中军大帐。伯颜神色阴沉说道:“圣上有旨命征宋大军暂停南下准备西巡。”梁萧奇到:“为何西巡?不打大宋了么?”

    阿术沉着脸道:“西北出乱子了!窝阔台得孙子叶茂立得海都趁我大军南征西北空虚纠集西北诸王在塔那思河边结盟认为圣上施行‘汉法’践踏了太祖遗训。诸大判王结集铁骑二十余万以海都为越过阿尔泰山直逼旧都和林。”

    伯颜皱眉道:“海都足智多谋善于用兵乃是圣上的劲敌。圣上如今犹豫难决让人传话说:‘联两度攻打大宋两度无功而返眼看伯颜此次便要成功海都又来生事若为南方招泽之地丢了北方大好基业好比得了羊丢了牛得不偿失。’是以命我与宋廷议和划江而治。”

    阿术扬声道:“宋人连番惨败军无成心正是用兵之时!若与宋人议和让他们缓过气来来日攻打难上十倍。海都兵马虽众但西北诸王其心不一。依我看只需精兵数万足可遏其锋芒何必调动南征兵马?”

    伯颜颉道:“阿术我与你念头一般!如今我前往大都设法说服圣上。我不在军中你代行主帅之责。”他顿了顿又道“梁萧。”粱萧应声而起伯颜道:“我命你为水6兵马大总管辅佐阿术统领大军。”梁萧应了伯颇又叮嘱一番遣散众将趁夜赶往大都。

    是夜梁萧扎营瓜州营盘方定闻报郭守敬求见心中大喜出帐相迎。二人久别重逢握手寒喧一阵郭守敬笑道:“粱大人郭某此次特来辞行的。”粱萧问道:“要回大都么?”郭守敬道:“如今大军驻扎不前我也不用再建水站。加之今年黄河水又涨得厉害颇有泛滥之势圣上召我北还拟议疏河泄洪。”

    粱萧叹道:“干戈未平水患又起这天下真是纷扰不息啊!”郭守敬也叹道:“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天下的纷扰总是无穷无尽的!”二人各怀心事捧茶默然。阿雪立在一旁见二人神色忽转沉重心中奇怪:“方才还有说有笑怎又突然不高兴啦?”

    郭守敬又道:“梁将军郭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梁萧道:“郭大人无须客气。”郭守敬扶案而起叹道:“将军一身经天纬地之才用于征战杀戮不觉得可惜了么?”梁萧听得一愣。郭守敬望了望阿雪口唇微张欲言又止。梁萧摆手道:“此间并无外人郭大人有话直说。”

    郭守敬点了点头正色道:“粱将军非同俗流郭某也就不妨直言了。”他站起身来.负手走了几步望着帐外晴空缓缓道:“圣上承父祖霸业雄心勃勃欲要包举四海创立百世不易之功;粱将军韬略过人战必胜攻必克功勋赫赫。只不过常言说得好:‘自古无千年之国’就算大元一统又挨得过多少年光阴呢”他转过头来目光如炬“试问数百年后煌煌史册又以将军为何人呢?将军百年之后留与后世以何物呢’”

    粱萧不料仙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奇怪说道:“常言道:‘人死万事空。’身后之事哪管得了许多”郭守敬摇头道:·郭某以为此言大大不妥世上虽无千年之国却有存留千年的物事只看将军是否有志于此了。”

    梁萧心头一动脱口道:‘莫非朝廷要重修历法?“郭守敬拍手笑道:“将军真乃解人。自祖冲之制《大明历》以米历经数百年未有多少改进。绦由有二:一则测量地域不广;二则数术上有不可逾越的难关。如今天下一统在望大元疆域之广必当远汉唐。圣上有心于各地设立天文台观测日月重修一部新历。”他说到这里但见粱萧侧耳倾听知他动心微微笑道“将军数术之精独步当今若能与郭某携手完成新历当为天下黎民之幸足可遗惠百世之人!”

    梁萧向日被困于“天圆地方侗”便有推创新历、压倒前人之想。只是这等大事实非一人之力能够完成。数年来他迭经变故这念头却从未断过反而一日比—日炽烈听郭守敬一说不由激动起来起身踱了十数步忽地黯然叹道:“可惜我军务缠身难以他顾。”

    郭守敬笑道:“这个不急!郭某想过了此次测量北至钦察汗国西至伊儿汗国东至高丽南至琼州。琼州等地隶属大宋故而大宋未灭此事无从谈起。这次返回大都我便向圣上推举将军主持太史局监修历法只不过届时将军放得下手中赫赫兵权、滔天富贵么”梁萧冷笑道:“与编修历法相比打仗算什么富贵又算什么?”

    郭守敬惊喜莫名大笑道:“郭某果然没看错梁将军正是我道中人!”粱萧道:“待军事告一段落我便去大都会合大人。”郭守敬伸出手掌笑道:“一言为定!”梁萧一笑也伸出手掌两人击掌三次相对大笑。

    到了晚饭时分阿雪整治了六样小菜一壶果酒。梁萧与郭守敬把盏纵论分外投机。说到兴起处梁萧道:“若要改进《大明历》需得在这五处下功夫;一为大阳盈缩二为月行疾迟三为黄赤道差四为黄赤道外度五为白道交周……”他谈得兴起郭守敬听得眉开眼笑。两人各以手指蘸取酒水在桌上涂画天文算法描绘天文仪器说到入神处竟然忘了吃喝阿雪忍不住出声提醒二人方才作罢。

    用过酒饭两人兴致仍浓联床夜话一宿未眠。到得次日郭守敬告辞北还梁萧前往相送。他望着郭守敬人马背影心中惆怅不已:“郭大人心愿得偿一举脱出军伍潜心整治水利、编修历法。但我还得与那些宋军纠缠厮杀端地叫人气闷。唉只愿这一战之后千秋万代永无战争容我与郭大人创建历法图画山川治理百艺经营农桑缔造出一个古今未有的煌煌盛世来。”他与郭守敬一席长谈眼界陡开所谋更为远大。但此时天下未定天文历法、水利机械俱是空谈惆怅之余又觉无可奈何。

    宋德祜元年五月宋廷得知元人西北危急垂相陈宜中毅然斩杀元朝议和使节上奏谢太后誓言夺回两淮。谢太后凤颜大悦命张世杰执掌三军帅印聚集舟舰万余艘与靳飞合军一处号称水6二十万进围京口’;李庭芝则率步骑五万出扬州进击阿术。几当此存亡之际大宋一扫奸佞妖氛精兵将会聚淮东欲与元军决一死战。

    宋人来势猛烈京口守备土土哈连连告急。梁萧率军渡江进抵京口;同月元军诸将6续会集。宋元两军对峙于焦山战舰数万阻江断流。

    尚未交战宋军降将范文虎面见阿术道:“此去二十里有石公山登山一望宋军阵势当尽收眼底。”

    阿术大喜携军中大将往石公山观敌。

    石公山耸峙江畔山高百仞。元军诸将登顶而望只见大江阔远烟水苍茫金山、焦山双峰遥峙宋军战船千万于两山之向不时往来阵势似方非方、似圆非圆十船一队结成方阵颇为紧密。梁萧默察宋阵忽道:“不妥!”阿术奇道:“如何不妥?”只听梁萧娓娓道来:“宋军摆了个奇特阵势。此阵名叫‘天地玄黄阵’十船一队居中结成五阵合以东、西、南、北、中五岳之位;五岳内外夹杂九阵法于邹衍九州之数:晨土东南神州深土正南邛州滔土西南戎州并土正西升州白土正中冀州、肥土西北柱州成土北方玄州隐土东北咸州信土正东阳州这十四阵相生相衍结成后土之象。”

    众人循其指点果见宋阵内隐隐分作十四块不由暗暗称奇。

    梁萧又指宋军外阵道:“后土阵外有玄天阵又分化为二十四小阵合以二十四节气之数: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他一边述说一面指出二十阵方位。

    “玄天阵合于周天节气后土阵合于八方地理本也不难把握但若天地交泰则变化无穷难以应对。据我所知此阵早巳失传当初我也只得残简。不过残简中有言:‘此阵囊括天地吞吐日月御千万之兵如拈一芥进退裕如破无可破。”’

    阿术听得神色一变还未说话忽听有人哈哈笑道:“晦气晦气大好江山却无人会赏只得野狗一

    群在此嚎东嚎西!”

    众将一惊回头瞧去忽见光溜溜的大石上坐着一个邋遢儒生对着浩浩大江把酒临风、意态潇洒。梁萧心中一喜向那儒生拱手笑道:“公羊先生许久不见怎地见面便骂人呢?”

    众将心中诧异:“梁萧怎认得他?山下有精兵四面把守此人又是如何上来的?”

    却听公羊羽淡然道:“我自骂野狗哪里又骂人了?”众将听出嘲意无不大怒。

    梁萧心念一动扬声道:“你是云殊的师父?”公羊羽瞥他一眼道:“那又如何?”梁萧面色白点头叹道:“我明白了。”

    公羊羽冷笑道:“你明白个屁。”他嘿嘿一笑目视大江举手拍打石块长吟道:“天地本无际南北竟谁分?楼前多景中原一恨杳难论!却似长江万里忽有孤山两点点破水晶盆为借鞭霆力驱去附昆仑!望淮阴兵冶处俨然存!看来天意止欠士雅与刘琨三拊当时顽石唤醒隆中一老细与酌芳尊孟夏正须雨一洗北尘昏!”

    阿术听得奇怪强自收摄心神低声问水军总管张弘范道:“他所唱的什么曲子?”张弘范颇通诗词小声应道:“这曲子说的是:江山壮美我要像祖逖、刘琨一样驱逐胡虏如诸葛孔明一般北伐中原。”

    阿术面色一沉以汉话叫道:“足下是谁?”公羊羽瞧他一眼笑道:“你问我是谁?哈我朝游南海

    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上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众亲兵早已忍耐不住飞身欲扑哪知方才举刀便觉浑身一麻动弹不得。诗句尚未念完十余个亲兵早已张口怒目犹如木塑泥雕一个接一个定在当场。

    公羊羽大袖一垂笑道:“阿术你道我是谁?”这诗是吕洞宾所作公羊羽随口引来本是以风流神仙自况阿术不解其意却觉眼前这般诡异之事从未见过一时背脊生寒喝道:“大伙儿当心。这酸丁会妖法!”

    公羊羽呸了一声道:“分明是仙术你却说是妖法。唉人说挞子蠢如牛马果然不假跟你说话真叫对牛弹琴!无趣无趣。”

    阿术定了定神沉声道:“闲话少说足下到底有何贵干?”公羊羽笑嘻嘻道:“区区穷困潦倒贵干是不敢当的。所干的不过是下九流的勾当。李太白曾有盲:‘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我这次来只想和你们那个鸟皇帝忽必烈天南地北赌上一局?”

    阿术只觉此人言辞古怪难懂心忖道:“遇上这等大刺客一惟有走一步算一步跟他多说话拖延时间。”当即道“好啊足下要怎么赌?”

    公羊羽拍手笑道:“果然是对牛弹琴!所谓天地赌一掷当然是掷骰子了。赌注么?便就是这天这地。不过赌徒有了赌注有了骰子也不能少!”说罢从身边提起一个布囊随手一抖布囊中咕咚滚出一颗人头来。

    阿术看清那人头容貌脸色一变失声道:“燕铁木儿!”公羊羽笑道:“敢情这家伙叫这个名儿。我瞧他在马上耀武扬威便顺手牵来他这脑袋。”他嘻嘻一笑指着人头道“这算我第一个骰子吧。听说他是劳什子马军万夫长是以算作三点。”

    燕铁木儿乃是元军万户骁勇善战如今却身分离。一时间众将均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阿术身为大将自然不能示弱冷冷一笑扬声道:“万夫长是三点骰子本帅想必就是六点了。”

    公羊羽大指一跷笑道:“果真是三军统帅大有自知之明。可惜六点只有一个掷不出六六大顺、至尊豹子。不过天幸还有三位总管。这姓梁的小兔崽子是兵马大总管算为五点。6军总管阿刺罕算四点水军总管张弘范算四点。参议政事董文炳带兵不多官晶尚可好歹也算四点至于这个范文虎么卖国求荣败类中的败类算一点都抬举他了拿来做骰子没来由脏了老子的手。”范文虎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面带怒容内心却是窃喜不已。

    此时日未中天江水如带远景旷夷本来十分写意。但这小小的石公山顶气氛却凝如铅铁。公羊羽始终笑容不改便如赴会清谈。但他越是谈笑风生诸将便越觉喘不过气来。他们平日号令千军万马手握无数人的性命生杀予夺为所欲为但如这般身为鱼肉、任人宰割却是从未有过。

    公羊羽手拈胡须又笑道:“赌徒赌徒非三即六。穷酸我方才手风不顺只掷了个三点敢问诸位穷酸下一回掷个什么点数才好?”目光扫过诸将竟无一人出列。

    公羊羽冷冷一笑正要讥讽忽见梁萧足不点地般越众而出挥手在一名亲兵背上拍落。那人四肢乱舞穴道顿解。只见梁萧在人堆里左一穿右一穿身若蝶飞掌如电闪眨眼工夫那十余亲兵前仰后合、手挥足舞尽又活动开来。

    梁萧身形一敛足下不丁不八淡然道:“公羊先生请了!”

    公羊羽脸上青气一闪而过口中却笑嘻嘻道:“五点么好得很。”他右掌一扬徐徐拍向梁萧胸际梁萧但觉他掌风凝若实质不能不接谁料挥掌一挡胸中便气血如沸不由得倒退三步。后方一名亲兵不知好歹抢上扶他怎料指尖才碰上他背便有巨力涌来将他抛得飞出六丈一个筋斗落下悬崖一声凄厉惨呼遥遥传至。

    公羊羽不待梁萧站定一闪身已到他头顶大笑道:“小兔崽子再接老子一掌!”梁萧哪敢再接长剑出鞘直奔公羊羽胸腹。公羊羽哼了一声袖里青螭剑破空而出剑如薄纸曲直无方宛如群蛇攒动刺向粱萧周身要害。

    顷刻间二人剑若飞电乍起乍落拆了五招出招虽快剑身却无半点交接看似各舞各的实则无不是批亢捣虚的杀招。梁萧精进虽与公羊羽相较起来仍是相形见绌迭经奇险。

    公羊羽见他接下自己五记杀手又觉吃惊又是难过:“此子假以时日如何不成一代宗师?可恨他助封为虐武功越强越是祸害若不将他铲除不知还要害死多少宋人?”

    他一念及此心肠复转刚硬长剑一疾刺到梁萧面门。梁萧向后一纵忽觉足底踏空心头大惊:“糟糕!后面是悬崖了!”才要止住去势公羊羽剑势如风扑面而来。

    在众人惊呼声中梁萧身形后仰坠落悬崖但他情急生智忽觑着崖壁缝隙奋力运剑刺人。只听“呛啷”一声梁萧一手捉剑身子悬空随着浩荡江风摇晃不已。公羊羽暂不追击拈须笑道:“这招‘猴子上吊’使得妙极!”梁萧自知难免一死索性扬声道:“好啊你使招‘野狗吃屎’来刺我啊!”

    他所在方位甚低公羊羽心道:“若然刺他必然俯身形如野狗匍匐岂非中了他言语。”正自犹疑间忽听背后风响众亲兵挥刀扑来。公羊羽转身一掌扫翻四个兵士们悚然止步。

    却听阿术喝道:“后退者斩!”他军令如山无人违抗亲兵们纷纷拼死上前。

    公羊羽笑道:“虾兵蟹将一点都不算若是掷出来老子岂不大亏特亏输之不及。”他软剑嗖地缩回袖间阿术忽觉眼前一花已被公羊羽抓住心口擎在手里。

    那公羊羽哈哈笑道:“你口口声声叫人送死自个儿的本领却也稀松得很。”诸将眼见主帅被制无不失色。

    粱萧得了隙一抖手拔剑翻上悬崖半空中沉喝一声剑行“涣剑道”。涣者巽上坎下宛若狂风吹雨向公羊羽背后洒落。

    公羊羽本是故意放他上来见势笑道:“来得好。”抓住阿术背心将他当作盾牌迎_上萧的长剑。

    谁知梁萧剑势不止刷刷刷一连六剑剑身被他内力逼成弧形每一剑均贴着阿术的鼻脸腰身掠过。诸将瞧得惊心动魄齐喊道:“梁萧你疯了么?”梁萧只不作声。他剑法拿捏精微看似挥剑乱刺但决计不会伤着阿术只是不时绕过阿术身子刺向公羊羽。阿术知他心意是以剑锋掠过额际也是目不交睫、面色如常。

    公羊羽瞧他二人一个然自信纵剑抢攻;一个坦然受之托以性命以他生平自负心头也掠过一丝寒意:“元人有此将帅无怪所向披靡。出剑者固然艺高胆大但受剑之人任凭长剑加身、面色不改更是了得。”

    他想到此处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念将阿术拉在一旁忽地伸指拈住梁萧剑尖一压一弹。梁萧只觉一股热流从虎口直蹿上来半条手臂似乎被火烧灼一般匆忙收剑后跃。

    公羊羽朗声笑道:“泰山崩于前猛虎蹑于后其色不变。你这鞑子元帅定力倒也不错。好梁萧你我二人一个对一个再赌一回就赌这平章阿术的性命。你胜了我饶他不死你败了须得自裁以谢。”

    梁萧自知无法逼公羊羽放人双眉一挑道:“好!先生请说!”阿术心头一热甚为感动。

    公羊羽一时兴起立下赌约话一出口又觉后悔:“今时不同往日稍有不慎大宋休矣。虽说当年我立下誓约不问大宋兴亡但毕竟是气话。文靖那小子说得不错:朝廷无能百姓何辜?今日此时老夫决不能容这些鞑子大将活着走下山去。”

    他心意已决微微笑道:“好你便猜猜我手里这平章阿术是死的还是活的?”梁萧一愣心道:“自然是活的。”

    他正要出口忽又惊悟:“不对阿术的死活尽皆操于他手自己有输无赢。我猜活的他掌力一吐阿术没命我非得自尽;我猜死的公羊羽若让阿术活着而我则非死不可。”想到此处他不由怔在当场。

    公羊羽暗笑道:“这小子却不肯上当。要么他答个‘活’字我便可大利市赚齐五六两点。”当即冷笑道“小子你还没想好么?我数到三你再不猜出便算是输。听好了一……”梁萧脸色白仍没出声。

    公羊羽笑道:“二!”正要道三忽听有人冷冷道:“我猜是活的。”

    那话声虽不响亮但阴沉沉闷雷也似震人耳鼓。公羊羽心头一凛侧目望去只见萧千绝黑衣飘飘卓立在一块山石之上。

    公羊羽脸色微变哈哈笑道:“老怪物怕是你猜错了。”他掌力末吐背后一股腥风忽地猛压过来公羊羽青螭剑反手刺出顿听得虎吼如雷。就在他心神倏分的当儿萧千绝晃身抢到挥掌按在阿术肩头一道内力透肩而过撞中公羊羽掌心。公羊羽前后受敌应接不暇手腕一热竟被萧千绝无双内劲撞得脱手欲要再抓萧千绝已提着阿术飘退丈余傲然道:“老穷酸你说谁猜错了?”

    公羊羽哼了一声侧眼望去只见那头黑虎三爪踞地龇牙怒啸还有一爪不停刨土爪上剑痕宛然、鲜血淋漓不由暗生恼怒:“好畜生坏我大事。”众将瞧这一人一兽凭空钻出无不大奇。梁萧盯着萧千绝握剑的手起抖来。

    此时间一名亲兵掏出号角呜呜吹了起来。山腰卫兵听到号声纷纷呼喊向山上拥来。

    公羊羽目光闪动哈哈笑道:“萧老怪你可知你有样本事堪称天下第一穷酸很是佩服。”萧千绝冷笑一声道:“什么本事?”公羊羽笑嘻嘻道:“你跟风吃屁的本事确称得天下第一!不管老子身在何处你总能闻风而来不对不对当是闻屁而来才是!”

    萧千绝面肌微一牵动冷笑道:“不敢当。你老穷酸也有一样本事称得天下第一。”公羊羽笑道:“老子天下第一的本事可不止一样不知你的说的是哪样?”

    “别的本事殊不足道但你一见老子便逃得不见踪影这‘逃之天天、屁滚尿流’的本事萧某很是服气。”

    公羊羽摇头晃脑嘻嘻笑道:“这就是你老怪物的不对了。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追女人古已有之。区区一介君子爱慕淑女不好男风。哪受得了你苦苦相逼!’’言下之意萧千绝四下追逼自己乃是出于断袖之癖。

    众人愕然之余纷纷望向萧千绝心道:“这老头儿冷眉冷眼却有如此嗜好真叫人意想不到!”

    萧千绝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放屁放屁!”公羊羽大袖捂鼻:“连放两个臭极!臭极!”说罢哈哈大笑笑声冲天而起。

    山上众人中除了萧千绝与梁萧无不耳鼓生痛头晕心跳几乎便要站立不住。

    萧千绝听他笑得古怪暗自留意斜眼瞥去忽见宋军阵中飘起一面丝绸风筝形若蜈蚣长约十余丈心中微觉讶异。

    公羊羽忽一抬手青螭剑嗡然刺到。萧千绝稍退半步挥手反击。只见数丈之内两团人影呼呼乱转指剑相击铮铮连响仿佛千百珍珠坠人玉盘断难分先后缓急。

    拥上山顶的士卒越来越多。梁萧心道:“常言道双拳不敌四手。公羊羽纵然厉害前有萧千绝后有万马千军要想脱身怕也不易……”转念间忽道“老王八看剑。”合身而上一剑刺向萧千绝。众将见状无不惊喝。

    梁萧却不理会只是挥剑急攻。萧千绝斗到紧要处忽遭袭击顿被逼退三步。谁料公羊羽厉喝道:“要你小狗多事?”转剑刺向梁萧。梁萧躲闪不及眼见软剑穿心!

    哪知萧千绝倏忽逼近一掌劈来公羊羽只好放过梁萧回剑应付。梁萧缓过气来挥剑又刺萧千绝。萧千绝怒道:“小畜生讨死么!”嘴上虽硬但以一对二终究难敌只得权且闪避。

    公羊羽得暇挺剑又刺梁萧。梁萧此次有了防备转瞬间二人换过两招萧千绝纵身上前正要出掌不料公羊羽和粱萧双剑一分齐齐刺来。

    萧千绝连变数次身法方才避开抬眼一瞧梁萧与公羊羽又斗在一处顿时怒火上冲双掌分击两人。二人只得掉转剑锋与他周旋。如此乍分乍合好比三国竞雄转眼拆了百招仍是难解难分。元军只怕伤着梁萧虽然持刀弯弓却也不敢乱动。

    三人激斗之时东北风正紧宋军那面风筝借那风势悠悠升起百仞之高接近石公山顶。此时山上军士越来越多公羊羽情知再难成事瞪了瞪梁萧又瞪了瞪萧千绝忽地一剑逼开梁萧向萧千绝拍出一掌。萧千绝挥掌相接二掌相交。

    公羊羽哈哈笑道:“老怪物老子先走一步了。”萧千绝一愣厉喝一声飞步抢上。却见公羊羽一个筋斗已向崖外纵出口中笑道:“不送不送萧老怪后会有期。”

    他轻功本自绝再借上萧千绝掌力这一纵不下十丈。但石公山高及百仞任凭公羊羽如何厉害这般跃下也难活命。众人只道他临死不屈跳崖自尽梁萧更觉心头一酸几乎堕下泪来!

    江风呼啸只见那面风筝定在半空将一条粗大麻索绷得笔直。阳光洒过绳索晶亮似是抹过油脂。公羊羽右手倏扬十丈白续自袖间吐出卷上绳索。那风筝微微一沉便将他悬在空中公羊羽将白绫分成两股套在绳上便若小孩儿玩滑梯一般顺着百丈长索悠然滑落。

    山上哗然而惊。羽箭乱如雨点向公羊羽射到。公羊羽右手剑光飞旋将来箭尽数圈落。只因绳索抹了油脂他去势奇快有如流星经天一般顷刻间羽箭再也够他不着。

    江上两军见此奇景人人手指天空惊呼不绝。

    阿术眉头紧锁忽地夺过一张硬弓取出火矢点燃拉弓开弦一箭射向绳索。那绳索涂满膏油一点便燃腾起一条火龙顺风吞没风筝。风筝翻滚堕下公羊羽骤失平衡落向江心。

    此时离江面尚有十丈之距万人呼喊声中忽见公羊羽一个筋斗翻至绳索之上迎风展袖衣衫鼓胀如球坠落之势较那绳索还要缓慢几分。

    阿术不由失声惊喝道:“好酸丁恁地了得!”喝声中绳索落江公羊羽随之落下踏索而行恍若凭虚御风飘飘然滑人宋军阵中再也不见。

    梁萧见公羊羽奇计脱险心中稍安掉头一瞧却已不见萧千绝人影急忙提剑追赶。但萧千绝骑虎而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他追到山下已不见人影。

    梁萧正自失落忽听一破锣嗓子笑道:“你奶奶个熊。老子为啥不能站这里?”梁萧听得耳熟侧目一瞧只见中条五宝站在远处四周围着一圈元军。胡老百大刺刺抱着膀子正在说话。

    胡老千接口笑道:“不错不错这么大块地儿是你家茅坑么?就算是你家茅坑老子拉个屎也不成么?”五人一齐哈哈大笑。

    众元军听他胡拉乱扯尽皆大怒正想围攻梁萧已上前道:“慢着。”元军认出他来纷纷退后。

    中条五宝见了梁萧又惊又喜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抢着说话。梁萧也觉欢喜问道:“你们五个混账来这里做什么?”

    只听胡老万道:“老子跟萧大爷来的。萧大爷走前面老子落后面不想这群人围住老子硬说是奸细。”

    梁萧眉头一皱一个军士上前道:“将军方才山上出事这几人穿南人衣衫故而我们才盘查不料他们就动起手来。”

    梁萧道:“他们不是奸细你们散了吧!”众兵士扶起地上同伴行礼别过。

    胡老十小眼一转忽道:“老大老子徒弟呢?”梁萧一愣。

    胡老一也道:“杨小雀没跟老大一块儿么?”胡老千嚷道:“李庭呢?老子有点儿想他!”胡老万笑道:“老子想了许多高招全要教给王可包他一日千里所向无敌。”

    胡老一斜他一眼冷笑道:“狗屁高招老子只须指点杨小雀三招担保他一伸手王可就软得像柿子。”胡老十接口道:“我家三狗儿手也不用伸吐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胡老千道广那不算厉害李庭放个屁也能臭倒那小王八羔子!”

    他三人对那句“所向无敌”好生不满合伙羞辱胡老万。胡老万心头怒极但想双拳不敌六手一时敢怒不敢言。

    梁萧略一犹豫说道:“他们就在京口你们要见立马就能见着。”五人大喜。梁萧寻来几匹马与五人人城。

    李庭、王可乍见师父惊喜交集胡老千、胡老万更是欣喜若狂不顾旁人看着似抱小孩儿一般搂住身着甲胄的两个徒弟抛来抛去。

    胡老一胡老十看得眼热。那胡老十揪住梁萧嚷道:“三狗儿呢?”胡老一道:“是呀杨小雀呢?”

    梁萧皱眉道:“我困了你问李庭好了。”李庭失声惊叫:“梁大哥!”

    话音未落却早被中条五宝七手八脚拉住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李庭被逼无法只得原原本本说了。

    中条五宝面面相觑胡老一突道:“小畜生你骗人……”说着一把揪住李庭挥拳便打。胡老千情急护徒伸手一格二人顿时扭成一团。

    胡老十呆了一阵哇哇大叫一脚向李庭踢去胡老万横臂挡住叫道:“你踢他做什么?”胡老十已红了眼一拳打在他肩上。胡老万跌出数步痛人骨髓怒道:“你动真的?”

    二人拳来脚往也斗在一起。拳风所至堂上红木桌椅玉瓶银壶诸般陈设无不粉碎。

    阿雪、土土哈和囊古歹也闻讯赶来见此声势哪敢上前。

    梁萧只得出门喝道:“住手!”

    胡老十被他喝声一震神志稍清抓住梁萧肩头叫道:“老大李庭那龟孙子骗人是不是?”梁萧摇头道:“他没骗人句句都是真话。”

    胡老十一征忽地放开手以头抢地撞得砰砰直响嘴里呜呜呀呀哭声不绝;胡老一原被三个兄弟联手制住死命挣扎忽听得胡老十哭喊也身子瘫软大哭起来。

    众人见两个浑人如此重情也被牵动衷肠眼角潮湿。

    胡老千呆了呆放开胡老一道:“胡老一你莫哭啦大不了老子把李庭送给你!”说着一把揪住李庭逼他给胡老一磕头。

    胡老万见状也将王可揪到胡老十面前道:“胡老十老子……”他心中不舍踌躇一下才咬牙道“老子把徒弟也给你了吧!”听他俩口气徒弟好似杯子碗可以随意送来送去。

    不料胡老十抹了把鼻子道:“你的徒弟我才不稀罕老子只要老子的杨小雀!”胡老一也哽咽道:“对老子只要老子的三狗儿!”二人想到伤心处又是大哭。

    胡老千、胡老万束手无策叫道:“老大你鬼点子多快想个法子……”梁萧叹了口气伸手将胡老一、胡老十双双扶起道:“都怪我没护好他们你们尽管打我出气好了。”阿雪急道:“不行!”双手护住梁萧生怕胡氏兄弟当真打来。

    胡老十哭了一阵摇头道:“跟老大没关系都怪老子没教好三狗儿功夫。”胡老一也道:“是啊杨小雀把老子功夫学全了只会杀人哪儿会被人杀?”

    梁萧没料他二人竟得出如此结论哭笑不得便道:“你们想通便好。”又叫过王可与李庭道:“你们和三狗儿、杨小雀是兄弟他们的师父就是你们的师父他们的爹娘就是你们的爹娘日后无论成就多大事业都要牢记这点!”二人应了向五宝拜了三拜。胡老一、胡老十各自叹气但聊胜于无也就愁眉苦脸认了。

    当夜梁萧设宴给五人接风中条五宝心绪不佳喝了阵闷酒将李庭二人叫到中庭教授武功。他们汲取教训恨不能将浑身本事全部掏出来硬塞给二人是以监督极严。李、王二人虽是统兵将领对这五人仍然老老实实不敢稍有违逆。

    梁萧见状放下心来回房歇息睡到半夜忽被一阵呼啸惊醒。初时只当是中条五宝让李庭、王可比武但略一细听但觉那呼啸声强劲无比心中大凛披衣出门。

    却见中条五宝、李庭、王可正翘凝望满脸骇异。黑暗之中两道人影在房顶上倏忽来去交错之间呼呼作响。

    粱萧认出那人影是公羊羽与萧千绝不由大觉吃惊。此时府内众人皆闻声惊起灯火大盛。

    忽听公羊羽笑道:“萧老怪此间都是你的同伙敢与我去城外一个斗一个么?”萧千绝冷然道:“去就去!不怕你老穷酸有陷阱。”

    二人身形一分并肩往城外奔去。梁萧纵身上房紧随其后中条五宝也哇哇怪叫跟了上来。顷刻间七人脚力便分出高下公羊羽和萧千绝并肩而行梁萧则落下一箭之地至于中条五宝却早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梁萧一气追上城楼只见那二人不知用何手段早已越城南去。两点黑影去若飞箭转瞬没入暗夜。

    梁萧寻思道:“公羊先生又来杀我么?我倒要和他理论明白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云殊错了。至于萧千绝我与他仇深似海打仗事小报仇事大此番遇上决不能错过。”当下喝开城门追赶二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