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舍身饲虎

    蓦然间波斯水钟嗡然长鸣已至酉时。梁萧听得钟声神志一清长吸一口气摇晃着挣扎起来。明三秋见状也想挣起但稍一动弹便觉内腑有如刀割疼痛难禁唯有眼睁睁瞧着梁萧一分一寸站了起来。

    梁萧当先挣起心中狂喜岂料还未站直便觉脚酸腿软一个趔趄又向前扑。此时两人一举一动无不牵动人心梁萧这一扑惊得花慕容失声娇呼瞧他总算踉跄站定方才松了口气心儿兀自突突乱跳:“这臭小鬼吓死人了。”

    花无媸见梁萧站定略一默然走上一步缓缓道:“恭喜足下从今往后你便是天机宫主人!”众人闻言俱是一惊想到从今往后便要听这惫懒少年的号令一时均感茫然。秦伯符更想:“我以前还要他当徒弟现在他却做了老子的上司简直岂有此理?”接着又想“当年我打得他好苦也不知道这小子会否徇私报复。”想着双眉紧蹙暗暗起愁来花慕容也忖道:“我以前常和这小子作对这遭他做了宫主不知要不要寻我茬儿。”一时芳心忐忑好不气闷。

    倒是花清渊眉宇间透着喜色上前一步向梁萧作揖笑道:“梁萧哎哟不不梁大宫主恭喜恭喜。”花晓霜听到这话方才确信梁萧当真要做天机宫主顿时心头一迷傻傻望他合不拢嘴。

    梁萧喘息初定双颊上方有一丝血色闻言只微微一笑道:“花大叔你忒也笨了。”花清渊一愣却听梁萧扬声道:“这个宫主我才不屑做!”此言一出众人闻言无不愕然。明归不禁喝道:“岂有此理?你既然不屑这宫主之位为何要出手抢夺?”梁萧冷笑道:“说来明白得紧我只想叫大伙儿瞧瞧能者未必居之胜者未必为王。”众人均是一愣只听梁萧扬声道:“诸位若当真来个‘能者居之胜者为王’这天机宫主岂不该由萧千绝来做!”

    在梁萧心中萧千绝天下无敌而天机宫众人却与萧千绝颇有过节是以听得这话无不变了脸色。童铸忍不住厉声叫道:“萧千绝大奸大恶也配与我等相比?臭小子你不做宫主便罢了不要辱了我天机宫数百年清誉。”梁萧道:“说得妙萧千绝是大奸大恶这姓明的叔侄满肚皮诡计难道就是好人?换了是我宁可要花清渊花大叔做宫主与大家一团和气也胜过让这姓明的骑在头上拉屎。”

    除了几个主谋众人对梁萧这番评语均有七八分认同;更觉与其让梁萧这外人做宫主倒不如让花清渊来做。霎时间叶钊、杨路对视一眼忽地双双站起走到花清渊身前拜倒齐声道:“叶杨两家随清渊兄调遣。”秦伯符也拜道:“天机别府三百壮士听君一言。”

    花清渊慌忙扶起三人窘然道:“哪里话……这这……”情急间已是语无伦次。天机宫年轻一辈多与花清渊友善先时只因父命难违此时舆情有变童铸之子童放当先出列沉声道:“爹爹当今外夷强盛汉室暗弱我天机宫既以守护典籍为任正当隐世不出若得花兄这等恬淡冲虚之人领袖却是咱们的福气。”修谷长子修天赐也道:“不错前代恩怨早已过去。若以人品而论当推花兄为。”左元之子早夭其孙左恨弱见势上前一步向花清渊一揖到地却不作声。众人心中暗许一时不分姓氏纷纷拜倒。

    左、童、修三老没料到后人们都摆出如此阵仗一时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心中好生忐忑。明归之子明三叠对父亲背地里器重堂兄传授衣钵甚为不满见状步出向明归拱手道:“父亲大势已去清渊兄量大如海现今回头还有转圜余地。”

    花清渊无心权位见众人突然都来推举自己又是意外又觉焦急忙要声辩忽见花无媸目中精光投来只得嗫嚅数下将拒绝咽了回去。

    花无媸微微一笑道:“既然梁萧有此美意老身就此谢过了。”方要施礼梁萧却闪身让过冷冷道:“不敢当我帮的是晓霜不是帮你!”花无媸猜他识破“天机十算”之局彼此再无转圜余地。但她城府极深仍是笑道:“那是那是但我祖孙同心谢还是要谢的。”梁萧两眼望天只是冷笑。

    花无媸神色一缓忽地转身望着明归笑道:“老身作主若明兄迷途知返此事就此作罢。”明归长叹一声颓然道:“老夫机关算尽终究敌不过天意。罢了三叠你过来。”明三叠不知何事心中忐忑踯躅上前。明归挽住他手将自表身份的“黄鹤玉佩”交给他道:“如今我便将‘黄鹤’之位传给你日后明家上下尽皆听你节制。”众人见明归竟要让出八鹤之位均感诧异。明三叠先是一愣继而大喜正要谦让几句忽觉脉门一紧竟被明归扣住。

    明归一招制住儿子更不迟疑喝一声:“去。”手臂一抡明三叠当空扫向花无媸。花无媸纵是防范严密也没料到明归会拿儿子当兵刃若是抵挡明三叠非死即伤不得已向后跃开。明归将儿子在半空中抡了个半圆所到之处众人无不退让。花无媸正欲抢上却听明归厉声喝道:“接着。”忽将明三叠向她掷来这一掷若泰山压顶花无媸不得已停身挥掌以柔劲卸开但仍未能全然消去。明三叠被摔得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明归身形一晃欺到凌霜君面前敢情他用亲生儿子开路本意却直指凌霜君母子。这两下甚是出奇梁萧算尽天下也算不出明归有这等怪招。凌霜君见状挥掌斜斩明归手一翻便向她脉门拿到。忽觉背后有细小暗器破空之声立时反袖一挥扫落数枚金针却是吴常青情急出。凌霜君趁明归分神的当儿挽着晓霜右臂斜跃而出明归飞身抓出拿住花晓霜左臂。两人各执一臂齐齐用力晓霜面显痛苦之色凌霜君心中大疼无奈放手。

    明归抓过晓霜转身挡在身前花无媸正巧赶到见状只得停步厉声道:“你疯了么?”明归眼露凶光嘿然道:“谁疯了?哼你说只要我迷途知返此事就此作罢!呸你当我白痴么?花无媸你还在襁褓之中我便认得你了你的脾性我会不知道?你嘴上说得越是好听心里越是在想最恶毒的法子。斩蛇斩头你或许会放过左老二、童老三他们但绝对不会放过我明归。你早就想好了法子早晚要对付老夫。哼老夫岂会在你手上受辱?”花无媸叱道:“胡说八道。只要未行传位大礼老身便是一宫之主一言九鼎自然算数!”明归冷笑道:“你现在还是宫主但大礼一过你就不是宫主到时候你以此为由又可肆无忌惮算计老夫。”花无媸被他说出心思脸上一热忖道:“这老家伙如此狡猾堪称老身的敌手难为他隐忍如此之久。”

    明归手上使劲双眼一瞪众人厉喝一声:“全都闪开吧!”花晓霜手臂剧痛但怕爹娘担心强自忍着额上却不禁大汗淋漓。左元等人也觉明归做得过分。童铸道:“明老大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拿儿子做兵器那就罢了!但这女娃儿天生福薄从小命若累卵实在不该受此折磨。”修谷也道:“明老大万事好商量放了这女孩儿大伙儿从长计议!”左元却是默不作声面如死灰显然今日一败涂地此老已然锐气尽失了。

    明归扫了三人一眼冷笑道:“你们三个天生就没出息。算上秋老四叶老七杨老八那三个死鬼。当年我们七个哪个不想做天机宫的乘龙快婿谁知却被外人拔了头筹。”花无媸神色一变沉声道:“姓明的过去的事不用再提!”明归冷笑道:“你怕了么?哼老夫偏要说。那天晚上这六个脓包喝醉了酒在湖边哭得跟娘儿们一样!”左元三人见他提到这等隐秘之事双颊烧但事实确凿又不好驳他。

    明归说到这里脸上露出追忆神态恨声道:“老夫却不会哭哭啼啼便是难过也只藏在心里。我当时自忖今生斗不过那人便决意将胜负之数留到下一代!哼我斗不过老子我儿子未必斗不过他儿子!”他看了昏厥在地的明三叠一眼叹道“可惜我那婆娘生个儿子却是根不可雕琢的朽木我只能将全部心思放在三秋身上!他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呕心沥血一手栽培的。”

    他说到这里狂笑数声瞪着花无媸道:“你说若没有这个节外生枝的小子你斗得过我么?”花无媸这才知今日之变的来龙去脉她默然半晌道:“时过三十余年没想到你还是耿耿于怀。罢了老身答应你只要你放过霜儿无论做不做宫主我都不与你为难。”明三秋也撑起身子哑声道:“伯父这女孩儿着实无辜既然花无媸这么说了你便放过她吧!”

    明归微微冷笑道:“我才信不过这个女人。她年幼之时为执掌天机宫对我七人百般依赖。但一见到那人就弃我等如敝屣。三秋啊三秋你虽然才智不弱心肠却还不够狠毒终究难成大事。嘿但也无关紧要你不过是老夫的一枚棋子虽没坐上宫主之位但打败了花清渊已遂了老夫的心愿对老夫再无用处!”明三秋听到这里只觉神志一阵恍惚:“原来他苦心教导我三十年不过当我是一枚用过便弃的棋子。”他胸中一痛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血水洒得满地。

    明归见状眉峰微颤但一闪即逝几乎无人察觉。花无媸见他如此刻薄寡恩也觉心寒忽地脑中电闪脱口叫道:“我知道了秋山并非自尽而是死在你手里是不是?”明归一怔哈哈笑道:“好个花无媸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童铸等人均是露出茫然之色。

    花无媸心中愠怒至极面上却不动容只冷冷道:“这些年来秋山对我表白也不是一次两次。哼他虽是天底下第一个痴情人却也是天底下第一个懦弱无能之人。我回绝他多次他却从未想过自杀。那天他来见我虽然举动无礼被我喝退但凭他的软弱性子恐怕还没有自尽的胆子……”说到这里花无媸嗓子微微一哽秋山对她一片痴心她并非全然无动于衷只不过她性子坚毅不肯当着众人流露罢了。

    明归点头笑道:“说得好秋山虽然软弱无能但若要挑起争端却是一枚再妙不过的棋子。那天我告诉他说亲耳听你说对他有意。那蠢材相思成狂闻言岂有不信之理于是欢天喜地便去寻你。哈结果自然讨不了好去。我知他每次受挫势必借酒浇愁于是便抢先一步在他酒中掺了一点儿鹤顶红。嘿然后么我再将他的死因托在你身上。左元三个本就跟秋山同病相怜一听这话哪还有不义愤填膺、替我出力的。”说罢他哈哈大笑甚为得意。

    这番话尚未说完灵台上已是群情激愤如浪如潮。童铸更是愧怒交集蓦地胸口剧痛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明归任凭众人叫骂冷笑数声手挟晓霜向前便走。众人投鼠忌器无人敢去拦他。凌霜君心如刀绞失声大哭。吴常青怒道:“明归霜儿身患重病随时有性命之忧她有三长两短老夫……老夫将你碎尸万段。”明归一声冷笑昂然向前。

    这时间梁萧忽地拾起宝剑踏上一步。明归面色一沉森然道:“臭小子你要做什么?”梁萧将剑在腰间一插大步上前。他方才击败明三秋余威犹在。明归不自禁倒退半步扣住晓霜后颈厉笑道:“你再上前一步大伙儿便来个玉石俱焚。”花清渊急道:“梁萧不可鲁莽。”

    梁萧闻声止步目中停在花晓霜脸上。花晓霜也瞧着他大眼中泪光闪动。两人对视须臾梁萧双眉一挑含笑道:“明老儿我跟你做笔买卖!”明归冷道:“什么买卖?”梁萧道:“你放了晓霜!我来做你的人质!”此言一出众皆愕然。明归不信天下有这等便宜事只道梁萧使诈双眉向下一耷嘿声道:“小家伙你在老夫面前搞鬼?哼还早了十年!”梁萧哈哈一笑忽地挥掌拍中胸口鲜血顿时夺口而出浸透衣襟。

    人群中响起数声惊呼晓霜失声叫道:“萧哥哥你……你干什么?”梁萧忍痛一笑涩声道:“明老儿晓霜时刻有性命之忧如果突然病你挟持一个死人也没用处。我如今身受重伤便有什么诡计武功也使不出来大可随你摆布。”众人听得尽皆呆了。花晓霜泪水在眼中滚动数下倏地夺眶而出顺着雪白的双颊滑落。

    花清渊心中焦急高叫道:“梁萧勿要逞强快快回来。”忽地上前两步一把抓出要拉梁萧回去但梁萧步法展动花清渊一抓落空。花清渊眼看梁萧逼近明归不由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再动。

    明归瞧得清楚梁萧这一掌确是重手法必然已受重伤一时转了几个念头狞笑道:“好!”探手便拿他脉门。梁萧却缩手退了一步朗声道:“且慢!你若拿了我却又不放晓霜怎么是好?”明归心道:“这小子倒是谨慎。”便一点头笑道“好老夫对天誓以一换一决不抵赖违者天诛地灭死于刀枪乱箭之下。”梁萧方一点头道:“如此最好!”说着迈步向前三人此时相距极近众人插手不及唯有屏息旁观花晓霜泪流满面连声道:“别来……别来……”

    明归一伸手抓过梁萧忽地哈哈笑道:“老夫誓你也相信么?”

    一时众皆哗然。秦伯符厉声道:“明归你再是猪狗不如也不至于欺骗十多岁的少年吧!”他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明归毫不在意花无媸却老脸一热斜睨了他一眼。其他人都感愤怒纷纷叫骂。

    明归两个人质在握心中镇定忽地哈哈笑道:“小子你如此帮这个病丫头莫非是喜欢她么?嘿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却如灵鹤秋山一般是个情种!”梁萧摇头道:“我只知晓霜真心待我好我也自然真心待她。”他这番话字字自肺腑说得甚是恳切。花晓霜呆呆瞧着梁萧便如痴了一般。

    花清渊纵然性情平和此时也不由怒血上冲涨红了脸失声喝道:“明归你誓不算不怕天诛地灭?”明归笑道:“天地算个屁?小畜生你只管骂两个人质远比一个稳妥待会儿我弄死一个还有一个呢。”说着哈哈一笑抓起二小大步流星走下灵台。

    花清渊眼见明归进入“两仪幻尘阵”一时束手无策急道:“怎么办怎么办?”他团团乱转便似热锅上的蚂蚁。花无媸不禁叱道:“胡闹你已是一宫之主怎可临危自乱?”转身喝令众人“立即开启宫内枢纽逆转两仪幻尘阵。”

    花清渊听得一愣失声道:“若是这样萧儿与晓霜岂不危殆。”花无媸叹道:“如今只有赌一次了。明归一时不能逃离天机宫便一时不会伤害两个孩子。若让他脱身才是危险至极。倘若三人皆陷在阵中时候一长以梁萧的智巧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花清渊但觉有理忙去开启机关。

    明归在石阵中行走多年早已惯熟此时急欲脱身更是行走如风。走了约摸二里路程忽觉不对举目四顾现石阵已被逆转不由得失声喝道:“花无媸这臭婆娘安敢如此?”他深知天机宫之中唯有花无媸能用出这等险招情急之下风度尽失贱人婊子一通乱骂花晓霜听得难受伸手捂住双耳。

    明归骂了一阵忽又沉静下来瞧了梁萧一眼冷笑道:“小娃儿你莫想乘机弄鬼?”他反手将晓霜点了穴道搁置一旁左手却仍抓着梁萧右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演算阵法。

    石阵虽然忽正忽逆变化不穷但阵中石像样貌却未曾有变是以高明算家仍可通过一尊石像推演阵法全貌。明归此时身陷“刺客境”心急如焚便定睛瞧着一尊“豫让潜厕”的塑像用心推算。豫让是春秋时晋国人为替主人智伯报仇潜伏在茅厕中刺杀赵襄子却事败被擒。但赵襄子也是气度特大的人物认为豫让忠于故主慨然将其释放。后来豫让又两次刺杀赵襄子俱都失手最后一次被兵马围住昂然不屈挺剑自杀。而在这“刺客境”中尽是这等仁义刺客的塑像个个蓄势待气势凌厉。

    明归一手推算一手却紧扣梁萧后心。要知道明三秋是他自幼培植却被梁萧击败是以明归心底对这少年颇为忌惮非得抓在手中才能放心。梁萧看了花晓霜一眼见她双眼含泪定定望着自己眉宇间不胜凄惶。梁萧便对她微微一笑。花晓霜见他笑容洒脱心中一暖释然许多。

    明归抬眼瞧见冷笑道:“你两个小娃儿若要眉来眼去现今可不是时候。”二人倍感羞赧各各低下头去。明归冷笑一声低头又算一阵忽听梁萧道:“算错了。”明归脱口骂道:“放屁。”但转念又想:“这小子算学无匹或许当真错了。”想着倒回重算果然忙里出错算错两步一时惊疑不定阴阴笑道:“小娃儿你一意指点我不怕我出了石阵第一个宰你出气么?”梁萧笑道:“左右是死死前挑挑你的刺也是一件快事。”

    明归心中狐疑盯着他瞧了半晌却瞧不出什么名堂。但他算出所处方位终是大觉快慰长笑一声方欲起身忽觉梁萧手臂突起肘击自家腰间。明归本当他身受重伤全无气力浑没料到当此之时梁萧还有挣扎之能不由心头惊怒疾扣梁萧背心要穴。正当此时他忽觉背脊一寒一股凌厉杀气汹涌而来。

    明归心中“咯噔”一下:“糟糕有埋伏。”急欲转身梁萧趁机力大喝一声从明归掌心挣了出去。

    明归一个分神竟被梁萧脱出掌握心中大为恼怒但那身后杀气十分浓烈不容他不回身抵挡。哪知转身一瞧身后却是鬼影也无只有一尊石像缓缓移至屈膝捧鱼却是一尊专诸塑像。专诸乃是春秋时吴国的大刺客曾将鱼肠短剑藏于四腮鲈鱼之中刺杀吴王僚。这尊塑像托盘蹲身短剑欲出气势凌厉诡异。

    明归瞧得惊疑不定:“难不成老夫紧张太过生出了幻觉。”他急急转身却见梁萧抱着晓霜纵跃如飞靠近燕国刺客高渐离的石像不禁怒火陡生大喝道:“臭小子逃得了么?”

    他纵身跃出疾步追赶。梁萧怀抱一人身法稍慢便觉背后风响明归已然赶近一时避无可避转身使招“舞阳奋戟”虚晃一枪。明归见梁萧招式精猛心有忌惮身形一缓。梁萧趁机退到高渐离石像之后明归又喝一声扑到石像后正瞧见梁萧背脊当即一爪插落。谁想这记“飞鸿爪”尚未使足便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森寒刺骨激得明归汗毛陡竖忙不迭止住去势拼力后跃。只此耽搁他这一爪威力大减独有中指划过晓霜右腿带起一溜儿血花。

    明归倒退两步心头兀自突突直跳厉声叫道:“何方高人鬼鬼祟祟算什么本事?”久不闻人答话他转过石像四顾凝思却没瞧见有人唯有一尊石像左手展图右手持匕侧目顾视正是荆柯刺秦、图穷匕见的模样。那荆柯雕像如生双眸凌厉犹如搏兔之鹰。明归和它四目相交虽明知是尊死物也不觉心头生寒。他连遇怪事纳闷至极转眼一瞧却见梁萧挟着花晓霜飞也似转到一尊石像后面。明归快步抢上却见石后空旷早已不见那二人的影子。

    梁萧背着花晓霜奔出三百来步忽地支撑不住栽倒在地吐出两口鲜血。花晓霜支撑着从他背上滚下来急道:“萧哥哥你伤得重么?”话未说完眼泪先滚了出来。梁萧喘笑道:“不碍事。”伸手入怀摸出一方砚台道“你看我那一掌都打在这砚台上啦。”花晓霜顿时又惊又喜。

    那块丹砚早已龟裂此时被梁萧一握顿然四分五裂。梁萧心中暗叹:“可惜我为取信明老儿出手忒重了些。”原来梁萧趁着众人说话之机将算题时用的丹砚泼去墨汁塞进衣内而后引掌自残故意被明归擒住好与之同行伺机救出晓霜。但明归年老成精骗过此人谈何容易是以梁萧那一掌落得极重以致击碎砚台伤及内腑。这招苦肉计委实至险至危倘若明归一时性起当场将他击毙或是途中点他穴道梁萧都是徒唤奈何。天幸明归过于谨慎始终用手将他扣着给了梁萧可趁之机。

    一路上梁萧不动声色心中却不断谋划。待到进入刺客境眼看明归算错步数便假意替他纠正让这老狐狸放宽心思再瞧得专诸石像迫近明归身后便借机使出一招“朱亥挥椎”。而依照石阵方位这招“朱亥挥锤”之后正是那招“专诸献鲈”。

    梁萧被明归扣住后心使出“朱亥挥锤”原本再难变招但他时机把握极巧这一招方才出手那尊专诸石像便已移至呼应前招代他使出那招“专诸献鲈”来。明归乃是武学高手心灵敏锐大异常人当此逃亡之时更如惊弓之鸟步步提防。石像出招杀气自生明归一分心竟被梁萧逃出手底。

    其后梁萧见明归追上不得已故伎重施使出一招“舞阳奋戟”。“舞阳奋戟”、“渐离击筑”、“图穷匕见”本是三招连环一气呵成。梁萧使过“舞阳奋戟”便退到高渐离石像后方石阵运转无时无休高渐离、荆柯两尊石像向前移动恰好代他变出其后两招。虽是石像但凭这两大豪士纵横古今的奇气英风仍将明归唬得倒退不迭。想当年花流水设下八百石像本意是传承武学万没想到数百年后他的隔世传人竟会妙想天开以此石像之威震惊强敌。

    明归不知石像奥妙是以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眼前怪事眼望着梁萧逃走惊骇之情倒是胜过懊丧之意了。

    梁萧喘息已定一低头忽见花晓霜裤脚湿透心中一惊捧过看时只见她小腿上竟有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血流不止。花晓霜先时惊惶太甚竟没觉出疼痛此时定眼瞧见方觉疼痛难禁忍不住低声呻吟。梁萧伸手将她血脉封住撕下衣衫裹扎。蓦地他身子一震回头一瞧顿时瞠目结舌定定地说不出话来。

    花晓霜见梁萧神情古怪循他目光看见只见来路上血迹点点殷红醒目。花晓霜倏地俏脸煞白。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似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花晓霜心知明归狡诈决不会漏掉这个线索光阴流逝一分危机便迫近一程略一沉吟毅然抬头道:“萧哥哥你先走就留我在这里好了明归爷爷还要用我胁迫爹爹一定不会害我的。”她虽力持平静心内却是苦涩难言话未说完眸中已泛起蒙蒙泪光若非怕梁萧担心早已扑入他怀中大哭起来梁萧心念数转瞬间已有决断颔道:“也好!”晓霜虽有舍己之心可深心里依然盼着梁萧突出奇计再携自己脱险但料不到梁萧答得如此爽脆一怔之间忽觉神封穴一麻身子无法动弹。花晓霜大吃一惊欲要询问可一口气堵在喉间怎也吐不出来。

    梁萧脱掉花晓霜外衣捡起一根枯树枝将外衣覆在上面。花晓霜恍然有悟欲要喊叫却出不得声欲要阻拦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梁萧深深看她一眼蹲下身笑道:“乖乖地呆在这儿穴道片刻就解啦!”忽见花晓霜脸上泪水纵横滑落也不觉眼眶酸热强笑道:“晓霜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花晓霜的泪水早已迷糊了双眼几乎看不清梁萧的形影只是心中明白此地一别或许便成永诀一时间真恨不得死了才好。隐约间只听梁萧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不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爱惜身子将来有空闲我还来天机宫看你。”花晓霜每听到一个字心都被撕裂一分那般痛苦生平未有。只听梁萧又吃吃笑道:“不信么来。”说着伸出小指与花晓霜小指拉钩:“金钩银钩说话不算是小狗。”花晓霜听到此处早已泪落如雨但胸中枉自百转千回却吐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