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上了整整一上午课的耕二在小卖店里买了三明治,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不消五分钟便把它报销了。天气很好,现在是正午。耕二很少在学校里吃饭。因为他觉得和那些笨瓜一起吃饭,自己也会受到传染变笨的。

今天没有安排打工,所以他决定下午听一堂课以后去和由利见面,然后再去找透。

把包装纸和杯子扔进垃圾箱以后,耕二去打公用电话。趁着电话里呼叫音响着的间隙,点上了一支烟。

“你好,这是川野家。”

听筒里传来喜美子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已经三十五岁了。

“喂?请问是哪位?”

根本没有报上名字的必要。

“是耕二吧?”

喜美子兴奋起来,

“哇,天气真是太好了!”

“你在哪儿?”

“大学里。”

耕二一边回想喜美子那修长的腿和纤美的脚一边回答。

“刚刚吃完午饭,忽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耕二吸一口烟,微微皱眉朝着半空吐出一圈烟来。

“是不是在逗我呀?”

她的声音故意顿了一下。

“太过份了。我是认真的。”

耕二对自己答话时那有些低沉、稍显粗野的声音觉的很满意。

“晚上没法给你打电话,”

耕二的口气像是在生气,

“你也从不来看我……。”

这时,桥本顺着图书馆前面的路朝耕二走过来。耕二抬起一只手算是打招呼。

“你听我说,”

喜美子急忙说道,

“我也想见你呀。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满脑子都是你。”

耕二把烟头扔掉,然后用脚踩灭。

“现在才发现?”

桥本已经来到了跟前。

“我可是一直都在想你!”

这不是在说谎。一阵短暂的沉默。耕二知道电话那头的喜美子正在动摇不定。他真想立刻见到她,然后紧紧地拥抱她。

“对不起。”

耕二觉得刚才的话说重了,

“以后可不可以再给你打电话?”

尽管已经十一月了,但耕二却觉得今天非常暖和,在太阳底下穿着毛衣已经微微出汗了。

“我也正想问你还给不给我打电话了呢。”

听耕二笑了,喜美子也笑着说。

“我再给你打电话。”

耕二说完挂断了电话。喜美子那欢快的笑声仍然在耳畔回响。

“我可是一直都在想你。”

桥本小声学着耕二的样子。

“你这家伙玩儿真的啦?”

上星期天透在音像店WAVE发现了丹麦歌手玛丽·弗兰克的CD,试听以后感觉非常满意,就随手买了。放弃了前两天准备买磁带的打算。今天从早上开始,透就一直都在放那盘CD。

真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

透忽然想起来要擦皮鞋。他最讨厌皮鞋上蒙着一层浮灰,因为那样会显得整个人寒酸猥琐。

透在昏暗的门口弯下腰去,一边擦着自己的皮鞋一边看了看妈妈随意脱在门口的高跟鞋。那是一双精致的鳄鱼皮漆皮鞋。妈妈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家,所以都快中午了,她还没出卧室的门。

记得小时候,透去朋友家,在朋友家门口看到他妈妈的皮鞋时着实吓了一跳。因为那双深褐色低跟鞋早被穿变了形,难看得要死。

透在当时想:要是自己的妈妈穿着这样的皮鞋,那该多让人伤心啊。

尽管朋友的妈妈和蔼可亲,也确实像典型的家庭主妇。

透的妈妈是一家杂志的总编,虽然不知道她的工资到底有多少,但可以确定是相当高的。另外,在和爸爸离婚的时候,除了现在这套公寓和透的养育费——透上大学之前每半年支付一次,妈妈还分得了数目不菲的安慰金。

虽然父母是因为父亲的男女关系问题而离婚,但透还是觉得爸爸有点可怜。

透和爸爸并不经常见面。对于爸爸,透虽然不是特别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爸爸是个建筑工程师,他和朋友一起合开了家建筑设计事务所,现在已经再婚,而且还有了小孩儿。他身材不算高大,性格豁达开朗,还很喜欢钓鱼。

透小的时候,爸爸曾带着他一起去露营。那时父母已经离婚快两年了。由于是夏天,蚊子和蚂蚁特别多(透最怕小虫子了),腿脚也因为前两天的雨而湿漉漉的。那里的临时厕所又小又脏,进去以后一关门就恶心得直想吐。在水边感到浑身发冷,用扦子穿着烤的鱼也不知道从哪里下口吃,即便嚼在嘴里也觉得没有味道。透的性格并不适合野外露营的生活。

透并不清楚自己的父亲是怎样一个人。跟父亲见面的时候也不怎么跟他说话,妈妈更是很少对自己提起父亲。至于父亲新的家庭成员,透也只是在照片上见过。

尽管如此,单凭父亲当初敢于和母亲结婚,并且在一起生活了九年这一事实,就足以让透刮目相看了。真是一个不容小觑、敢于冒险的家伙。不知是出于对这种冒险的欣佩,还是出于一种莫名的慰劳,抑或是某种同情,透始终对父亲抱有一种敬意,当然,并不是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