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一章 宁为贯高(第4/5页)

想到红芯,我心口突地一痛:“我从未想过她回到府中竟是送死。我若知道,不会赶她出宫。”

熙平笑道:“你就是好心,果然是朱总管悉心教导出来的好女儿。”这话分明充满了讥讽的意味,但她的笑意却轻柔和暖,含一丝淡淡的哀愁。

我再一次问道:“红芯是怎么死的?”

熙平道:“她随她爹去田庄玩耍,不小心跌在捕狼的深坑里,栽在石头上碰死的。此事已报官,府衙验尸无误,方才安葬。孤也赏了她爹娘钱帛装裹。”

我又问:“殿下赏了多少银子?”

熙平道:“前后大约一百多两,孤也记不清了。玉机大可去问令堂,内账房是她主理的。”

我微笑道:“玉机记得,府里未嫁侍女病故夭亡,按例只赏十两,或有特别亲近宠爱的,才赏过二十两的。这百两之数从何而来?”

熙平深深看我一眼:“玉机对府里的规矩和账目很清楚。”说着施施然饮了一口茶,“其中一百两,是在这丫头回府之初就赏给她爹给她做嫁妆的。这样吃里扒外行事不端的婢子,孤这里容不下,所以打发出去让她爹娘自行遣嫁。谁知才出去,第二天便在庄子里摔死,当真命薄。”

我心头大震,却已觉不出痛来。我冷笑道:“遣嫁一个侍女,何须用这许多银子。”

熙平不以为然道:“这样狠心的爹,孤也是第一次见。亏得玉机还命人送钱给他一家。不过,有其父才有其女,大可不必怜悯。孤已将他一家都打发到南方护庄了,倒比在府中的时候逍遥自在。”

我曲指揉一揉眉心,但觉两道深纹,长长延展到发间,如寒蛇蛰伏。“一百两银子除去心头之恨,不多。敢问殿下,五年前徐嘉秬在文澜阁被杀的那一日,假如玉机也恰好在那里,翟恩仙会不会连玉机也杀了?就像红芯的父亲——”

熙平不假思索道:“这是自然。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又怎会顾惜你的性命?所以孤才带了你母亲进宫,让慧珠先叫你回长宁宫。幸而被你母亲绊住了,不然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我欠身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只是刺杀陆贵妃乃是一步极蠢的棋。此举暴露了蛰伏多年的文澜阁执事韩复,也牵连出了父亲。以父亲的心思和手段,当不会如此行事才对。”

熙平的眼中霎时涌出了痛心和悔恨的泪水:“这件事情是孤的错。当时皇帝命陆氏进书房议政,慎妃十分焦急。孤怕他废后,便想除掉陆氏。于是先让慎妃故意羞辱她,好伺机行事。再者翟恩仙急于为兄报仇,苦苦哀求孤早日动手。那几日你父亲恰巧去庄上办事,不在府中,待听闻孤的打算,便坚辞不允。孤正待第二日——四月十五进宫请安时再派人去清音阁传信与翟恩仙,谁知她已按捺不住,在四月十四日深夜便动了手,还不慎被徐嘉秬点了像。这也算是合该徐嘉秬倒霉,从济慈宫出来,不回思乔宫,反而去了文澜阁。这个傻丫头,哪知深宫险恶。如此焉有活理!”

我毫不掩饰眼中的愤怒和鄙夷:“当真愚蠢!后来皇帝对后宫谎称陆贵妃不堪受辱,所以自尽。暗中却大肆查访拷掠,终于查出了父亲,查到了长公主府!若非皇后为了试探殿下寻玉机查案,韩复经受住乔致的酷刑,翟恩仙又肯舍命,父亲两年前就会——”

熙平甚是惭愧,垂头道:“不错。徐嘉秬死了三年,宫中都没有动静,而翟恩仙又已安然出宫,孤以为此事已结,宫中不再追究了。忽闻皇后命掖庭属和你一起查案,顿时心中大乱。翟恩仙便说,当年是她报仇心切,这才乱了大局。她愿为此抵命,只望孤能扳倒皇后与大将军,为她兄长报仇。”

我逼视她道:“虽然动机与证据一样不少,翟恩仙又已认罪,皇后却并未全信。”

熙平与我坦然相视,微微一笑:“不错。她虽不信,却也爱才,所以除了你的奴籍。她是希望你嫁给皇帝,永远在宫中为她所掌握。”

我冷冷道:“殿下也一度想我入宫为妃,就不怕我倒戈么?”

熙平极为轻蔑地一笑:“此事你也曾参与其中。你父亲是主谋,你是帮凶。你杀了他四个孩儿,即便做了皇妃,也将永不自安。你若想倒戈,就害死你们一家!孤料定你不敢。”

我哼了一声:“殿下将柔桑县主许配给弘阳郡王,所以一心杀掉太子,好让王爷登上太子之位。只是为何要刺杀三位公主?”

熙平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左手食指上的黄玉髓戒指,随口笑道:“孤只想杀高显,三位公主是误杀。”

我怒不可遏,斥道:“胡说!当时周贵妃随皇帝征战在外,她的两个女儿义阳公主和青阳公主常往河上去滑冰,所以小虾儿才在冰洞周围做了手脚,为的就是让她们落水,好跳下去溺死两位公主。只有皇后的平阳公主才是误杀!殿下分明是有意杀死两位公主。为了争位残害皇子,我见得多了。生而为皇子,是罪过,这我明白。但三位公主却是无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