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史,事也。

以时间串空间,以事串史,时间为线,事为珠,成链,史也。

从古而今,从生而死,人之史,物之史,交相映,共古今,生死没,人物俱往,史成。

古今论史,多以时,佐以事。

某年某月某时,某事出。

某年某月某时,某事过。

某年某月某时,某事又出。

某年某月某时,某事又过。

一事未平而新事起,同时之事过多而杂,史繁。

又有记,以人论史。

某年某月某时,某人生。

某年某月某时,某人长成,取得何等成就。

某年某月某时,某人婚否,得妻子何。

某年某月某时,某人卒,得何褒贬。

人生轨迹,伴若干事件,亦为史,史见若斑,可见微知著。

偶有人,以物论史。

某年某月某时,一物生,得其名。

某年某月某时,此物转,波折其途。

某年某月某时,此物折,怜其多舛。

以事论史,以人论史,常见矣,不乏多言,以物论史,亦不乏,多见馆藏之物,介绍铭牌之中。

稗官野史,亦以此为传奇,物主流转,便是历史变迁。

“这支簪子,好生别致。”

献上的簪子要或繁花似锦,要或一枝独秀,只敢见其荣华枝头,不敢做凋零状,徒惹悲情,若有寂寂之感,恐生不祥。

上官闻言,呻然:“一支残花簪,讽与谁人?”

那一支残花簪被放到一边儿,这是罢黜不用的。

这些罢黜的簪子也不会白白扔了,而是会做为“残品”,流入银作局外,进入寻常市场中,若有富贵人家青眼,便也可进入高墙之内,成为贵女妆奁点缀,不然,便是要流入寻常百姓家中,更贱一层。

分拣的太监眸中闪过一抹可惜,到底不曾多言。

残花簪,便如那落入流水之中的残花,流出了宫墙。

富贵人家,也有女眷喜欢那簪子别致,只听到那名字,多有不喜,古来“残花败柳”从来不是什么好意头,对女子来说,更恐红颜易老,又哪里爱这样的簪子,便是喜它别致,也惧其名字招来不幸。

一般二般流落,就渐渐到了那普通富户之家,有女眷骄矜,并不畏惧其名,“残花亦可怜,众人皆弃,更令我心怜。”

她买了簪子,佩戴发间,其型特殊,令她也为人广记,后竟因此簪得了一个好姻缘,一生幸福,再与女儿准备嫁妆的时候,就把这残花簪放入其中,言:“当年汝父便因此簪识我,一生不负。愿你一生,也得此幸。”

切莫人云亦云,当有主见,当敢发声,莫为女子娇怯,随波逐流,真如那残花无言,不得自主。

女儿不明深意,接过簪子,满面羞红,谁人出嫁又不曾想过白首之约,一生一世?

可惜运道不佳,良人命短,徒留母女二人艰难度日,为叔伯所欺,身无余财,一女更是被送与人为妾。

临出门那日,拉住女儿,把一盒首饰收拣给她,样样备述来历,似往事历历在目,那一支残花簪放在最后,把母亲送嫁之言说给女儿,“为妻也好,为妾也罢,一生如何,总也不能此时定了,你进去安分随时,莫要与人相争,闻得那官员势大,其妻亦贵女出身,且谨慎从事,你且小心,切莫多做他想……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殷切叮嘱,可见深情,含泪辞别,只觉悲苦。

多年后,女儿袅袅婷婷,也有娉婷之姿,翻看妆奁,见到那残花簪,甚喜,急急讨来,妆点乌发,回眸一笑,若旧年镜中景象。

她看得欢喜,拉着女儿的手与她说那残花簪的来历,小时常听母亲讲,外婆如何凭此簪得人青眼,又是如何幸福一生,此刻说来,忆起母亲悲苦,眼中若有泪光。

“……昔年宫中物,如今也还罕见……”

一语本想添些身价,掩饰贫乏,却又少些颜色,只因身份低微,不敢言“贵”。

言语至此,已经乏力。

“宫中物”,少女只记了这一句,洋洋得意,这等物件,也能是自家姨娘有的?少女心事,不免多了几分遐思。

与丫鬟提起,若有得意,哪晓得传出去了,引为笑谈。

“凭她,也配?”

“何等宫中物件,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庶女?”

多少言语毁人,恨不得若垒石叠土,将人压在淤泥之中,万载不能翻身。

此刻若是摘了簪子,不再戴,似乎怕了他们,若要继续自得戴下去,倒似井底蛙鸣,尤为可笑。

上下不得之际,一场游戏,簪子被六妹妹抢去,戴在头上,再不归还,她面上羞恼不悦,心中却有一层庆幸欢喜,竟是解了自己的尴尬难堪,再不必为此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