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这种做小工的经历对纪墨来说并不是很难接受,早年间造桥的时候也是,从打下手都被人嫌弃速度慢,到后来指挥着旁人打下手,若是这其中间隔的时间短一些,针对的是同一批人,可能还有些打脸的快感。

可惜并不是,多少年的磋磨,总是会让人的心态开始老成,不会再以一些幼稚的胜负输赢为乐。

现在重温那种小工经历,不能说有怀念,却的确是有些意趣,便是王九郎的冷脸也都流于表面。

说白了,他们还是脾气耿直,并不弄什么弯弯绕绕的,说不明白就是不做,不懂就是不做,不喜欢,脸上就能显示出来,却也不会弄什么乱七八糟的暗手来恶心人。

纪墨跟在王大匠身边儿,有他照看着,便是王九郎的冷脸也只是他一个罢了,其他人,都还笑脸相迎,他们分不清纪墨和王大匠的关系,看王大匠对他极为友善,多有关照,便只觉得这是什么亲近人家的子侄辈,是需要关照的。

再听到王大匠夸奖纪墨的种种想法,他们这种被带起来的关照就多了几分对“别人家孩子”的友善。

有的见王九郎给纪墨冷脸看,还曾私下劝过王九郎:“你也好好学,让你爹多夸夸你不就行了,干什么给人脸色看,实话实说,人家的确比你学得好啊!”

对自家儿子,王大匠是那种很朴素的思想,从来当面是没有夸奖的,有个错误,骂得那叫一个震天响,背地里说,也常说王九郎就是一身力气,脑子都不会转弯儿的。

听着像是贬义,其实还是欢喜。

可惜,这一层欢喜太隐晦,不是谁都能理解的,工匠之中,年轻的多过年长的,他们体力充沛,能够干事儿,也更容易学着做事儿,听到这样的话,直接就理解了表面意思,即王大匠对儿子王九郎不是那么满意。

反倒是新来的纪墨,俨然新宠一样。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这些指着王大匠吃这碗饭的人,多少都是看王大匠的脸色,于是对纪墨好的挺多,对王九郎,知道人家是亲儿子,不至于上去扎刺,没那么多闲工夫,却也不会高看一眼。

两下里,一对比,这差距就出来了。

纪墨心知是怎么回事儿,并不以此为傲,倒是王九郎那边儿,着实艰难了些,动辄有人在耳边让他想开,让他宽容,让他积极向上,好好学习。

本来没想什么,也要想点儿什么了,何况他其实就想了点儿什么,只不过没来得及,实在是王大匠天天都带着纪墨,也让纪墨尝试一些事情,却不是什么值得比拼的事情,不好下手为难。

纪墨在转弯处,看到王九郎被朋友拉着说这样的话,他那跟王大匠形似的红脸庞上,看不出是不是更红了,可那眼珠子的确瞪得更大了。

“他哪里比我好了!”

挺高挺壮的汉子,猛然冒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猛男落泪,委屈极了。

这巨大的反差让纪墨忍不住觉得有几分好笑,再看王九郎也不觉得凶,反而还觉得有些意外的可怜巴巴。

他的朋友却没有这样的观感,听着这声若洪钟,只差跟人吵架的一句话,摇头叹息:“你爹都说了,你还不承认吗?”

“你——”王九郎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当然是不够格反抗自己亲爹的,反驳他的话也不够格,可让他就这么承认了亲爹说得对,那是万万不能的,左右两难,真是要逼死人了。

“咱们都在一个地方干活,总也是一家人一样,大匠常这么说,让咱们像兄弟一样,你就是再看他不顺眼,他也没有碍着你什么啊,你可别再过不去了,把自己憋得。”

朋友是真心相劝,希望王九郎看开些,父母都喜欢别人家的孩子,这难道是他们这些当儿子的第一天知道的事情吗?

他还举例说明自己爹是如何看好人家的孩子,拿着人家孩子来贬损自己的,这一说,觉得他跟王九郎愈发同病相怜,更多了几分像是对自己说的劝慰:“看开些,他不就是来学一阵儿吗?学好了就走了,以后又跟你没什么关系,再说了,好歹像是一场,姓孙的人还不错,也没怎么样你,你也没吃亏,干什么总是冷着脸,好像谁欠了你似的……”

王九郎嘴笨,不似他会说,并不赞同他的话,只拿眼睛瞪人,听得烦了,就摆手说:“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啊,不就那点儿心思吗?当谁不知道似的。我跟你说,九郎,你可别小气,这么大个男人,有什么看不开的,非要在这里拧上了。”

朋友还在劝,像是生怕王九郎哪天找着纪墨干架似的。

纪墨在一旁听得有点儿尴尬,大兄弟,我是给了你多少好处费,让你这么给我公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