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山陵崩(十五)(第2/4页)

林昭理是最先感觉到的,筑基剑修的灵感疯狂示警。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分开打颤的牙,一拂袖将要往水里跳的奚悦扫回来打晕:“找死的小东西……全速往南撤!”

喊到最后几个字,他声音竟劈了。

向来面子比天大的林昭理顾不上在同僚面前掩饰自己的惊恐:“快走!”

魏诚响和冰船一起被巨浪高高地抛了起来,这方才自觉“握住命运,不配再向仙人许愿”的新半仙瞬间给打回原形,她又成了风雨飘摇中的小蝼蚁。

魏诚响睁不开眼,只能四肢并用地紧紧抱住冰船,被巨浪掀得乱滚。

一道无形剑气从水下溢出来,将大海一分为二,魏诚响眼前一黑,随冰船往剑气上栽去。

所幸冰船与剑气出自同源,剑气没有伤她,“呛”一声脆响,冰船被全须全尾地弹了出去,落在了海面上。剑气似乎有意送她一程,搅起的罡风猛地将那船往外一推。

魏诚响腿一软跪了,仓皇回头看了一眼,她这才发现自己有多无知无畏。

要早看见这一剑,她都未必敢直视那灰衣的仙尊!

就在这时,风起云涌的海面突然凝固,继而剑气砸出的水沟与巨浪像被一只手强行抹平了。

时空一时静止,东海不自然地平静下来。

冰船在镜面似的海面上飞速滑了出去,翻了船,将魏诚响甩到了海里,幸亏她一直没撒手。

而就在她艰难地往冰船上爬时,胸口忽然一闷。

那一刻,整个东海,所有活物都听见了“噗通”一下,像心跳。

那心跳声宏大又清晰,仿佛从深海中传来,又像响在了每一个人的胸口。

修士也好、凡人也好……甚至半偶奚悦,全被那一下震得要窒息。

水龙兽灵直接就地消散,被这声心跳震回了法阵。

昏昏沉沉的奚平被梦魇击中了胸口似的,在仙器中惊跳而起。

无渡海底,支修只见眼前密密麻麻的魔物像被集体释了定身法。

紧接着,他们像石板上的轻薄水汽,被绢布轻轻擦过,就成片地原地消失。魔气、灵气、剑气……乃至于海底一眼看不到头的神秘铭文、停不下来的返魂涡,也一起被抹去了。

无渡深渊像是从未存在过。

某种无形的压力将玄隐山最出类拔萃的剑修死死按在了海底,支修一时有种错觉,好像浩瀚东海都压在了他肩上。升灵那雪山一般坚硬的脊梁骨发出不祥的响动,竟仿佛要被压碎了。

然后他听见东海里荡起一声叹息:“没想到世间灵气黯淡了这么多,还能出你这样的人物。”

封魔印里的那个当年让月满先圣束手无策的东西……醒了。

海水轻轻地震荡起来,水波在他面前拼出了一张百丈高的人脸,垂目注视着渺小的人。

那张脸支修怎么看怎么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两百年的升灵剑修,这样的剑意,你若早生几千年,月满神位当有你名。”

“惭愧,”支修脚下将海底踩出了裂纹,人却依旧彬彬有礼,“刚送走一个入门不到一年的筑基,晚辈可能也就是被拍在岸上的前浪。”

“那个小鬼啊,”水中那张熟悉的脸轻轻说道,“命里带劫,合该他带走元洄的道。”

支修眼皮一垂,知道师门收到消息赶来需要时间,便有意拖延,问道:“‘元洄’就是那位修‘死道’的前辈吗?”

“‘死道’?”那被封了数千年的魔物果然被他勾起了谈兴,笑声扬起了海波,“这是谁起的名字,可太失格调了。”

这笑脸……支修脑子里陡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他在哪见过这张面孔——这是南圣的脸!

支修对各种繁文缛节向来是礼数周全,随便糊弄,各种参拜先圣的仪式祭典他压根就没走过心,哪天香案上神像换人他都未必能看出来。要不是方才那大脸低头一笑的姿态跟玄隐主峰供的南圣像一模一样,他居然没认出祖师爷!

群魔之首为何要用南圣的脸?这里面隐约的暗喻让人毛骨悚然。

支修定了定神:“请教前辈,不叫‘死道’,应该叫什么?”

“他的道没有名,”海水中,与混沌共生的魔物用南圣的脸说道,“我倒更愿意称之为‘不驯’。”

支修:“……”

这听着是比平平无奇的剑道适合他那崩天裂地的逆徒。

南圣的脸上浮起怀念,像是在追忆一个老朋友:“元洄是个妙人,修为堪比月满真神。他没有月满,是因为他的道不在三千大道之中,不为天地所容。”

“为什么?”

“因为此道没有道心。”

支修:“什么?!”

奚平胆大包天,毫无常识,因为师父还没教到那——哪个师尊也不会在弟子千字文都没背完两行的时候讲《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