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页)

琴面琴腹均无雕花,更谈不上古琴雅致的刻字,通体素雅无痕,一看就知道是现代制作的新琴。

不过,说它是琴,不如说是一块没有感情的棕色木板,拉上了几根弦凑数。

然而,围过来的参观者,视线异数了数琴弦。

这年轻人用的古琴,居然和玻璃展台里的琴一样,是十弦!

钟应安置好十弦琴,不多寒暄。

他一双手悬于琴弦之上,毫无预兆地按徵拨弦,流畅的琴音立刻回荡在空旷的场馆内。

十弦音律,宽广浑厚。

他猱挑抹擘,落音刚健有力,弹如断弦,时而双弦齐拂,踢打进复。

但是,钟应弹奏的陌生曲子,全无古琴应有的“弱而不虚、刚柔并济”,他从第一个音开始,就气势夺人,如戈矛纵横,旋律激昂!

他丝毫不打算作什么悲春伤秋之思,弹什么哀怨、凄婉的调子。

弹出来的曲音,和他说过的话一样,声声带刃,仿佛琴弦铿锵击石,坚硬不屈。

那双手抚过繁复弦线,用本该哀怨愁苦的琴,挑起战火铁蹄。

深深铭刻在灵魂里关于战争的一切记忆,在他弦震、掌击的节奏之中,爆发出金戈擂鼓,誓死杀敌的狂风。

音律从琴中传出,却在听者心中擂鼓齐鸣,众人耳畔雷霆万钧,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张造型怪异的十弦琴拨弄弹出的声响罢了。

却纷纷从这样的声响里,感受到所谓的——

誓死不屈,战至胜利。

室内回荡着十弦琴宽广的音域。

所有人都被这与众不同的演奏感染。

连对钟应颇有微词的斯坦福,也震撼得失去语言能力,灵魂磕磕绊绊的跌撞在眼前弦音之中。

他感受到波涛汹涌,感受到鹰击长空。

耳畔悲怆宏伟的音乐,超越了他对中国古琴的全部理解,他甚至觉得刺耳的滑弦,都像是穿透魔鬼的利刃,带出了沸腾的血色。

斯坦福无法形容他的心情,更无法找到准确的词语去描述琴音。

他大脑失去理智的跟随着旋律,人已经不是坐在原位,而是冲向了千军万马的战场。

钟应掌抚琴弦,结束演奏,刚才的一切惊涛拍岸、波澜壮阔都随着弦音声声,颤颤地渐行渐远。

可博物馆空旷上空,依然回荡着陌生鼓点的节奏,逐渐回到胸腔,与心跳融为一体。

斯坦福深呼吸了许久,才抚平了激动情绪,这首曲子给他带来的感觉,绝不逊色于他初次听到柴可夫斯基《1812序曲》时的心潮澎湃。

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视线惊喜,谦虚问道:

“樊先生,这是什么曲子?”

“《华歌》。”

樊成云听过无数次,仍觉得钟应每一次演奏都能带来全新的感悟,“这是他九岁谱写,在这片土地上才能演奏出来的中华之歌。”

九岁作曲,年轻至极!

刚才铿锵的曲风,有了《华歌》的注解,忽然就变得意义深重起来。

斯坦福立刻站起来,低声跟翻译快速的说着什么。

片刻,翻译完美的转达了他的意思。

“余馆长,斯坦福先生希望您打开展柜。”

十弦雅韵马上就能奏响的消息,令周围听过《华歌》的参观者不肯散去。

他们低声议论着刚才乐曲的绝妙、激昂,亦步亦趋的跟着钟应,随着博物馆工作人员,来到展柜面前。

参观者都见过这张乌木古琴。

但他们更加期待,神色平静的年轻人,抚动它琴弦的声音。

钟应迎着所有人的期望,走到雅韵展柜前,视线里没有吵杂议论的人群,只有俯视众生的乌木十弦。

仿佛刚才一曲慑人的音乐,不过是他平静生活中习以为常的调子。

巨大的玻璃展柜,在馆长监督下,小心翼翼的打开。

尘封在琴架上的雅韵,黑色琴身光芒熠熠,散发着历史的沉重味道。

“慢点。”钟应伸手接过,虔诚又慎重的怀抱它。

宛如等候已久的信徒,终于迎回了他遗落的圣物。

人群围在钟应身边,都好奇的去看离开了玻璃防护的千年古琴。

而周俊彤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直愣愣的盯着钟应怀抱雅韵。

她学过钢琴、学过小提琴,听过无数交响乐团和民乐演奏。

但她发誓,钟应演奏的深邃乐思带来的震撼,远超过她听过的任何一场表演。

之前钟应在演奏过程中掌击琴身,震出声声擂鼓,她已经意识到了这首曲子的主题——

战争。

中华大地发生过的所有战争,都在钟应的琴音里。

她听到英勇抗争的刀枪剑戟,听到高呼前进的擂鼓号角,无论鲜血淋漓,无论尸横遍野,中华大地的生者,都如这《华歌》激昂曲调一般,绝不会屈服于列强铁蹄。

懂得这样的情绪十分容易,可她不敢相信,这会是那位年轻演奏者九岁就能做出来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