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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必定要嫁给嘉文吗?”可欣倚着桌子,垂下眼睛,低低地问。

“你是什么意思?”雅真的心头掠过一阵恐慌,“你变了心!是吗?那个男人是谁?”

可欣默然不语。

“说吧!那是谁?”雅真提高声音问。

可欣回过身子,面对着雅真,慢慢地抬起头来。雅真本能地愣了一下,可欣的脸色那么苍白,而眼睛那样清亮——那种神情,是她从没有在可欣脸上看到的。那样严肃、纯洁,而焕发着光辉。她轻轻地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送到雅真的面前。雅真看过去,那是一枝干枯的、变色的却风姿楚楚的红叶!

雨停了,天边有一弯月亮。

纪远踩过了大大小小的水潭,迈着不稳的步子,向家里走去。他的衣服还是湿的,一顶咖啡色的遮风帽压在眉毛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股落拓而潦倒的样子。街面的水光中,反映出他瘦长的影子,孤独地掠过每一条大街和每一条小巷。终于,他走到了“家”门口,在口袋中摸索了半天,才找出开大门的钥匙。他醉眼蒙眬地把钥匙向锁孔里插去,锁孔在眼睛前面摇晃,插了半天也插不进去,他发出一阵模糊的低声的诅咒。

“呀”的一声,大门从里面打开了,阿婆瞪着一对不以为然的眼睛,狠狠地盯着纪远。

“就知道是你!又喝醉了酒,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她愤愤地说,掉头向里面走,又回头加上一大串,“有位小姐来找你,坐在你房间里不肯走,你去看吧!再这样,你休想租我的房子,我下个月就把房子租给别人去!”

“好了,好了,阿婆。”纪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了个酒嗝,“一位小姐?去告诉她我不在家!”

“她不肯走,一定要等!”

“去赶她走!”纪远简单地说。

“你去赶,我没办法!”

纪远跌跌冲冲地走进了房间,房内,桌上的台灯亮着,灯前的藤椅里,正坐着一个少女,手臂放在藤椅的边缘上,头靠在手臂上,已经由于过分疲倦而睡着了。纪远甩了甩头,酒意醒了一大半,睁大眼睛,他凝视着那张年轻而姣好的脸庞,在灯光下柔和如梦。轻轻地关上房门,他走过去,一件绿色的雨衣躺在榻榻米上,她的头发依然湿润,显然,她是冒雨而来的。纪远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摇了摇她,低声地喊:

“嘉龄!醒一醒,嘉龄!”

嘉龄呻吟了一声,打了个哈欠,突然醒过来了。张大眼睛,她受惊地坐正了身子,望着面前的纪远,一时似乎有些恍惚,接着就精神一振,说:

“哦,是你!你总算回来了!”

“你知道几点了,嘉龄?”纪远温和地说,“你该回家了!”

“你回来就赶我走!”嘉龄点点头,注视着纪远,“我不知道时间,你知道时间吗?”

“我不需要知道,但是你需要知道!”

“你喝了酒!”嘉龄冷冷地说,把书桌上一个堆满烟蒂的烟灰缸推到纪远面前,“你也学会了抽烟!这就更‘纪远化’一些了!纪远,不平凡的纪远,现在更不平凡了!人人都知道你,人人都谈论你,酒家里的纪远,舞厅里的纪远,女人心目里的纪远!”

“你来做什么,嘉龄?”纪远打断了她,“你等在我这里就为了教训我,是不是?”

“我只要看看所谓的大众情人是什么样子!”嘉龄说,挺了挺肩膀,清醒的眸子里燃着火,“我只要看看你!看看你到底是哪一号的人物!”

纪远把帽子脱下来,丢在书桌上,斜睨着嘉龄,两人对视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然后,纪远冷冰冰地说:

“好了,你看够了吧!现在,你该可以回去了。”

“是的,我可以回去了!”嘉龄说,慢慢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你不必再赶我,我现在就回去!”她弯下腰,拾起地上的雨衣,缓缓地向门口走。才走了两步,她又站住了,雨衣从她的手上滑到地下,她回过头来,突然爆发地喊了一声:“纪远!你——”她说不出下面的话来,嘴唇颤抖,喉咙堵塞,泪水迅速地涌进了眼眶,她扑奔向他,用手勾住他的脖子,紧紧地贴住了他。纪远本能地环抱住她的腰,但却避开了她的嘴唇。

嘉龄的头挪后了一些,燃烧着的大眼睛很快地暗淡了,泪水滑下了她的两颊。

“你到底要什么?纪远?”她喑哑地问,“我还比不上那些舞女和酒女吗?你到底要什么?纪远?假如你要的是那些,我也——”她咬了咬牙,“——可以给你!”

纪远一阵颤栗。他凝视着那对被泪水浸透的黑眼珠,慢慢地用手捧住了那张年轻的脸,再轻轻地把自己的嘴唇印在对方的唇上。只是那样温存的、亲切的一触,就立即抬起了头来,恳切而凄凉地望着她。“嘉龄,”他低声地说,“我不配被你爱,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