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哦,你姓樊,樊梨花的樊?你以前来过?”朱珠在翻病历卡,“什么?你名叫樊如冰,你要找李医生?是的……李医生在。可是,我找不到你的病历卡,你记得是几月几号来过的吗?星期一?就是上星期一?什么?你不是来看病?你没病?你是来看李医生?哦……哦……”

李慕唐坐直了身子,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朱珠已砰的一声推开诊疗室的门,大声说:

“李医生!有客!一位樊小姐找你!”

樊小姐?他怔着,不记得什么樊小姐。

站起身来,他走出了诊疗室,一跨进客厅,他立刻眼前一亮,那女孩!那曾经握着一束“雨丝”半夜来访的女孩,现在正亭亭玉立地站在客厅内。今晚,她没有穿晚礼服了,她穿了件宝蓝色的衬衫,同色的长裤,鲜丽得像块蓝宝石。头发仍然湿得发亮,她又淋了雨!显然,她是不喜欢用伞的!这次,她大概没吞安眠药,她看来神清气爽,而且带着种“帅气”。高扬的眉和闪亮的眼睛,处处都绽放着春天的气息。她就这样站在客厅中,已经让李慕唐觉得候诊室太寒酸了,太狭窄了。

“嗨!”他打着招呼,不知怎么称呼她。

“你没忘记我吧?”她笑着,“我是冰儿。”

“冰儿。”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忘记了吗?怎么可能。他从上到下地看她。“你看来很好!”

“应该谢谢你!”她笑得更深,眼珠更亮了。“只是,颇有一些后遗症。”

“哦?”他有点紧张,回忆着那晚的一切。“我早说过,你应该把那瓶生理食盐水注射完。怎样?会常常头晕吗?还是……”“不不。”她笑着,“后遗症与生理食盐水没太大关系。后遗症之一,是每次我经过你诊所门口,都想进来和你聊聊天。后遗症之二,是从我卧室的窗子,正好看到你门外的招牌,李慕唐,我看呀看的,就觉得这名字和我好亲切,因为我们是一块儿和死神作战的。唔,我忘了,”她顿了顿,“你大概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就住在你对面白云大楼的四楼吧!”

“我猜到是对面,不知道几楼。”

“四楼,”她再说,“你记好,四楼4号之3,正对你的诊所。后遗症之三……”

“噢,”他忍不住笑,“还有后遗症之三吗?”

“是呀!后遗症多着呢!”

“说吧!”他好奇地、有兴趣地盯着她。

“后遗症之三,是心里经常怪怪的,有点惭愧,有点害羞,有点尴尬……反正说不出来的一种滋味。后遗症之四,是我们中国某个老祖宗闯的祸,使我的良心久久不安……”

“中国的老祖宗?”

“是呀!不知道是哪个老祖宗说:‘施恩慎勿念,受施慎勿忘!’所以,我就总觉得对你有亏欠呀!”

“哦,”他笑着,“你实在不必感觉对我有亏欠……”

“不必归不必,事实归事实。”她用手习惯性地去撩头发,一撩撩了个空,她呆了呆,笑容顿失,问,“我头发剪掉了,变得好丑好丑了,是不是?”

“说实话!”他认真地说,“我从没看过你长头发的样子,我觉得你的短头发很好看,很有精神,显得你容光焕发,年轻而活泼。”

她立刻就笑了。

“你实在是个很有趣的医生。”她说,甩了甩头。“好吧!别管我的头发了!我今晚来这儿,告诉你我害了这么多后遗症,主要是请你继续医治的。”

“哦,”他愣了愣。“怎么治呢?”

“我和世楚、阿紫一起研究过,我们决定星期六晚上,请你来我们家吃火锅。世楚说,人生最大乐事,就是二三知己,在冬天的晚上,围炉吃火锅。怎样?肯来吗?星期六你的诊所休息,我们都知道。晚上七点钟,希望你准时到,等你来了以后,我们再研究我的后遗症。”

“星期六吗?”他问。

朱珠在挂号处猛咳嗽了两声。

雅珮又跟着咳了两声。

“是啊!星期六。我和阿紫平常都要上班,世楚也只有周末和星期天有空。反正,就这么决定了,星期六七点钟,如果你忘了,我到时候会再来提醒你!好了!不耽误你时间,拜拜!”

她挥挥手,翩然地一转身,推开玻璃门,放进一屋子的冷风,然后,她就走入那张由雨雾和夜色交织的大网里面去了。

李慕唐兀自站着,直到朱珠拿了手提包下班,她经过他身边,把手提包摔向肩后,那长带子的手提包在他身上撞了一下,他惊醒过来,朱珠对他抛下了一个微笑:

“再见,李慕唐诊所郊游队!”

她推开大门,也消失在雨雾里了。雅珮第二个从他身边擦过,回头对他挑了挑眉毛。

“没关系,”她安慰似的说,“朱珠家里那口鱼池,在那儿已经搁了几十年,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去。至于病人害了后遗症,这是非常非常麻烦的事儿,你不把她治好,说不定会闹出人命官司!你还是治病要紧!别管那口鱼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