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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骂他了,一路上,他自怨自艾得就差没有跳车自杀了!”

“我听多了他的自怨自艾,”我说,“我也不相信他会跳车自杀。你——在什么地方找到他的?赌场吗?”

雨农望着我,他眼中有着惊悸的神情。

“你不会相信有那种地方,诗卉。”他说,“那是一间工寮,换言之,是一群工人聚集的地方,我原以为是什么公寓,铺着地毯,有豪华布置,完全错了。那儿是公司的工人宿舍,他们聚集着,满屋子的烟味、酒味、汗味、霉味……如果你走进去,你准会吐出来。他们有的在掷骰子,有的在赌梭哈,有的在推牌九,别看都是工人,大把大把的钞票就在满屋子飞着。而且,世界上顶下流顶肮脏的话,你都可以在那儿听到。至于挖着鼻孔、扳着脚丫子的各种丑态,就不用提了。”

我愕然瞪着雨农,不信任地问:

“他何至于堕落到如此地步?又何至于去和工人聚赌?我还以为……他不过是和同事打打麻将呢!”

“他说,他是去找灵感的,他想写一篇《赌徒末日记》。他最初去,人家邀他参加一个,他参加了,从此,就被‘魔鬼附了身’,他每赌必输,于是又加上了不服气,他总认为下一次可以赢,就一路赌下去,这样越陷越深,就不能自拔了。据我看……”他沉吟了一下,“那些人是在‘吃’他。”

“吃他?”我不懂了。

雨农正要再解释,卢友文回来了,雨农就住了口。卢友文看了看床上的小双,她似乎又进入沉睡状况了。他再转头望着我,低声说:

“我隔着玻璃看了,那孩子好小,不是吗?”

“你希望她有多大?”我没好气地说,“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能有六磅重,已经很不错了!”

卢友文不说话了,在椅子里坐下来,他用手抱住头,又是那股痛苦得快死掉的样子。我瞪着他,心里憋着一句话,是怎么样也按捺不住了。我说:

“卢友文,坠子呢?小双的玉坠子呢?”

卢友文抬起眼睛来,苦恼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你是当了?还是卖了?你就直说吧!”

“输掉了。”他说。

“输给谁了?”我问。

“诗卉,”雨农打断了我,“现在去追问这坠子的下落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东西已经没有了!再追问也是没有了。那些工人,还不是早拿去珠宝店换钱了。”

我瞪着卢友文,越想越气。

“怎么会发生这件事?”我问,“为什么小双出事的时候你不在家里?你跟小双打架来着,是不是?”

“没有打架,”卢友文低低地说,“我要她给我坠子,她不肯,我急着要去扳本,没时间跟她慢慢磨。我说只是跟她借用,会还她的,她还是不肯。我没办法,就去她脖子上摘,她躲我,我拉着她……”

“把坠子硬从她脖子上扯下来,是不是?”我像个审犯人的法官,“你把她脖子都拉破了,你去看看,她脖子上还有一条血痕呢!”

卢友文把头埋进手心里,声音从手心中压抑地透了出来:

“我不是人,我是禽兽!”

我继续瞪着那个“禽兽”:

“后来昵?”我问。

“我拿了坠子就跑,她在后面追我,然后,她摔倒了,我没有在意,就走了。我怎么知道她这一摔会摔出毛病来?她以前又不是没有摔过跤,也没出毛病,她是很容易摔跤的。”

我气得头发晕,他眼见她摔倒,居然置之不顾,仍然去赌他的钱。如果小双不机警,找邻居帮忙,岂不是死在那小屋里,都没有人知道?假若这一摔竟摔死了,我不知道在雨农的法院里,会不会判决这种丈夫为“杀人罪”。凝视着卢友文,我明白,他一定还隐瞒了若干细节,小双准是在争夺坠子时就已经受了伤,动了胎气,再一摔,才会那么严重。我很想把卢友文从头到脚地臭骂一顿。但是,雨农一直对我摇头使眼色,卢友文又痛苦得什么似的,我就只好气冲冲地走开,去照顾小双了。

天亮时,小双醒了,睁开眼睛来,她不安地望着我,微弱地说:“你一夜都没睡吗?诗卉?”

“不要紧,小双,”我笑着说,“以前我们两个常常一聊就是一通宵,你明知道我是夜猫子!”

卢友文走过来了,坐在床边上,他重新抓住小双的手。现在,小双是清醒的。

“小双!”他哀求地看着她,“原谅我!”

小双把头转向床的另一边。

“诗卉,”她说,“孩子好吗?”

“很好,”卢友文很快地接口,“我已经去看过了,他们不许我进去,只抱到玻璃窗那儿,让我隔着玻璃看。小双,”他柔声说,“从此,我是父亲了!你放心,我一定痛改前非,从头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