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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干吗?”我又问。

“有话谈。”他简短地说,喷出一口烟来。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望着他的眼睛。他不说话,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吐着烟雾,他的脸孔整个都隐藏到烟雾里去了,又是那种令人不可捉摸而又深不可测的样子。我迟疑了一会儿,想着那小屋里的春天。

“我今晚去了卢友文家,”我终于说出口来,“小双也在那儿,卢友文写稿,小双帮他抄。那屋子好小好破,可是他们好快活。”

诗尧熄灭了烟蒂,他紧紧地盯着我。

“你告诉我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想对小双说什么?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能对她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要对她说什么,”我闷闷地说,“哥哥,我从来不了解你,你永远是莫测高深的。我告诉你这段话也没有什么意义,你明知道,我是有点傻里傻气的,难免常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诗尧瞪了我好一会儿,终于,他站起身来。

“诗卉,”他说,凝视着我,声音好落寞、好低柔,“你是家里最了解我的一个人!”沉吟片刻,他转身往屋里走去,在客厅门口,他站住了,回头说,“好吧!我不等小双了,请你转告她一句话,明天晚上六点十分,请她收看歌之林的节目!”

他走了,我在客厅里仍然坐了一会儿,小双还没回来。我不知道歌之林的节目与小双有什么关系,或者,那又是诗尧精心设计的节目。

十一点半,我回到房间里,很累,想睡了,我躺在床上,自己告诉自己说,我要一面睡,一面等小双,可是,我的头才挨上枕头,我就朦朦胧胧地睡着了。小双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完全不知道。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小双又已不在床上了。书桌上,小双留着一张纸条:

“我要陪友文去新竹访朋友,今天不回家吃午饭,也不回家吃晚饭。”

糟糕!我忘了告诉她看电视的事!我赶到诗尧房里,用非常非常抱歉的口气告诉了他。诗尧怔了,望着我,他竟半晌说不出话来。终于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说:

“算了,没什么关系,反正……”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出来,“什么事都是命定的。”

听出他语气中那份不寻常的失望,我真懊恼得要命,但是,现在总无法跑到新竹去找小双!晚上六点十分,我倒看了那个节目,我们全家都看了,我想,没有人会对那节目有什么特殊的印象,除了我以外。因为那只是个单纯的歌唱节目,在那节目里,唱出了一支新歌,歌名叫《在水一方》。画面上,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的背影,站在一片茫茫水雾中,几枝芦苇,摇曳在水波的前面,使那少女的背影,更加缥渺,更加轻盈,画面美得像梦境,风吹过来,水波荡漾,少女的长发飘飞,衣袂翩然,那歌声配合着画面,清晰地唱着: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

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与她轻言细语,

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踪迹,

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中伫立。

歌声一完,镜头就定在那少女的背影上,然后化成一片模糊。那背影,依稀仿佛,就是小双的背影!

我冲进了我的卧室,因为,忽然间,我满眼眶都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