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我推开门,正好看见小汪在餐桌旁忙活。安德烈坐在对面,脸上被面粉蹭得脏兮兮,手里还端着一大碗打发的奶油。

我错愕道:“这是?”

“啊,许先生,你今天回得好早。”小汪讪笑着放下蛋糕模具,“这不是,你今天生日,安德烈想做个蛋糕庆祝一下,我给他打下手来着。”

酸涩思绪在胸口泛滥,冲淡了和妈妈见面带来的沉重心情。我默了几秒,走近几步到安德烈身边,擦去他颊边面粉:“瞧你弄得,像只小花猫。”

小汪习惯于鼓励他的任何进步,在旁边说:“许先生,原本我以为安德烈只能听懂,没想到他读书写字都没问题,只是以前没人跟他天天对话,讲得不顺。你不在的时候,他就跟我一起练习。这两天看不出什么,以后肯定会越来越熟练。”

“嗯。”

这声小小的应答来自我身侧的安德烈。他露出一个笑容,又不好意思似的悄悄瞥了我一眼,见我在看他便立刻低下头,装作专心揉面团。

自从误将药物当作维生素的混乱一夜后,安德烈与我之间的无形隔阂散了不少,他不复冷淡,只是每每和我对视,总意外的有些害羞。

我挽起衬衫:“到哪步了?我也来帮忙。”

小汪的厨艺不错,我也学过一些甜品的做法,唯独安德烈有些生疏。他想挤出奶油裱花,却控制不好力道,弄得满桌面都是。

小汪手脚麻利地收拾,安德烈看向自己的手,表情困惑又无措。医生说过他用药过多,神经受到强烈刺激和损伤,很可能以后都无法控制手指做好精细动作。

这一点万不能告诉他,只是那脆弱的模样实在可怜,我连忙道:“今天的奶油有点稀,不好挤。正巧我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装饰,咱们只需要抹个平面。”

折腾了一回,也算是做出了个品相不错的鲜奶水果蛋糕。安德烈乖乖坐在我身侧,小汪给蛋糕插上蜡烛。

他们买了整整二十七根,将蛋糕表面填得密密实实,看得我感动又好笑:“外面还是白天,吹蜡烛这一遭就免了吧?”

我还没说完,安德烈起身跑去将客厅落地窗的窗帘拉上,又合住各个房间的房门,屋里瞬间暗了不少。做完这一切,他回到我旁边的位置,眼巴巴地看着我:“哥哥,可以了。”

我扑哧笑出声,轻轻掐了下他的脸颊。小汪道:“过生日主要靠气氛,反正要吹蜡烛,许先生,你干脆许个愿嘛。”

“你们也……太认真了。”

昏暗房间里烛光摇曳,空气中漂浮着奶油的甜香气息,有人在我身旁露出期待表情。数不清有多久没这样平淡、温馨地度过生日——又或许从来没有。

被这种孩子气感染,我虽然嘴上说幼稚,却还是闭上眼睛。

无数思绪在眼前闪过。我想起自己曾那么疯狂地追逐家庭,渴望被爱,好像没有人爱我就要立刻死掉。其实并没有。所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根本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重要。但是我以前不知道,才会拼了命地伸手去够,一辈子活得像在不停逃跑,真是累极了。

要是现在遇到十七岁的许俊彦,我就要拍拍对方的肩膀,和自己说一句,不用活得那么辛苦。

真的不用那么辛苦。

回望过去的二十七年,很多人参与进我的人生,他们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分不清谁是谁。当时认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东西,美丽也好,丑陋也好,全部一一磨灭。

我睁开双眼,安德烈的目光恰好和我对上。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笑容犹如带着晨露的玫瑰绽放在我面前,娇艳欲滴,无比动人。

只有趁现在,血缘羁绊化为乌有,爱恨情仇随着记忆一同被遗失,所有将你困在我身边的东西,终于尽数烟消云散。

趁你不爱我,趁分别还不会痛彻心扉。

我不想再做第二次不合格的哥哥。安德烈,如果许下的愿望真能实现,你将在远离这一切的地方得到幸福。

深吸一口气,吹灭蜡烛的瞬间,我仿佛听到那一年他在车里对我说的话:

“我们都被困在牢笼里,区别是你已没有勇气逃走。”

我不逃离。我和它对抗到底。

接到杨沉的电话时,我正坐在去宋城住处的车上。

隔板分开前后车座,也不必担心被司机听到谈话内容。我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滑动屏幕:“嗯?”

“许俊彦,生日快乐。”

那一端的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沙哑。我的眼前几乎瞬间浮现出一幅画面:杨沉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疲惫地捋起额发。

我抿了抿唇:“谢谢。”

“给你定了份礼物,让人送到你家了。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图个吉利。”他说,“陆长柏太难缠,最近忙得狠。本来想早点跟你打电话,法务又临时开会,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