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我没想好如何面对安德烈,所幸他径直去休息,进入卧室后反手锁上门。

我看到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里又七上八下起来,硬是借着送夜宵的理由敲门进去,旁敲侧击试图询问原因。

安德烈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换了一身睡衣靠在床头看书。他很有礼貌地用法语解释,说希望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而且现在生活可以自理,不必将他当作幼童对待。

我活像个干涉孩子青春期的父母,讪讪地退了出来。尽管他穿着我亲自挑的睡衣,到嘴边的一句“哥哥帮你擦干头发”却说不出口。

在他那儿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我只好转头叫小汪夜里别关房门,如果安德烈有什么也好第一时间回应。

我本来就入睡困难,加上折腾了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大概因为悬着的心怎么也放不下,心里烦躁不安,于是准备去倒杯水喝。

刚走出几步,余光猛地瞥见厨房里站着一个人。今夜月亮大,没开灯也不至于黑黢黢地把人唬到。

“安德烈?”我一时忘了他如今中文不好,脱口而出道,“怎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儿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低头站在餐桌边。我走近安德烈身旁,想抬手摸他的头发,到半空又收了回去。

他抬眼看我,忽然将手里的水杯举到我面前,我愣了下:“嗯?”

因为不太能说中文,他直接将杯壁在自己唇边碰了碰,喝了一点水,又递给我。

“给我的吗?”我见他点头,仰头喝了半杯,舒了口气,“谢谢你。”

安德烈只静静地和我对视,淡蔷薇色的嘴唇沾上水珠,别有一番姝艳。

冰凉微甜的水缓解了唇舌的干渴,连带着内心的焦虑也似乎有所消退。我和他在沙发上坐下,沉吟片刻,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出。

“医生说,你应该多接触熟悉的环境。当时我想着你在我这儿住了很久,比疗养院强,才决定接你过来。几个月下来,虽然没有完全恢复,总归有了起色。但现在要有另一番打算,毕竟你只记得十三四岁的事,把你强留在这个陌生地方,身边全是不认识的人,恐怕对复健有害无益。”

“我知道,你天生聪明,考虑得多,所以不信任我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哥哥。但我不会害你,安德烈,就算所有人都有所图谋,我也不会。你在这里待得不舒服,我找个可靠的人送你回法国,行不行?”

安德烈没有回答,不知听懂了没有。我本意不是要他听懂,只是试图说服自己罢了。

“我们原本是半路兄弟,没有一起长大,也没什么深刻情分。直到你二十岁的时候,妈妈托付我照顾你,才把你和我捆在一起。那时候我觉得你任性,你嫌我蠢笨,关系一会儿好一会儿坏,整天吵吵闹闹,没个清净。”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你想真心真意对我好,可我弄不明白,以为只需要敷衍几句,叫你失望。谁让你总是撒娇卖痴,让我心里觉得你是小孩子,哄几句就行了。”

“说到底,我压根不了解你,待你也不够用心,这个哥哥做得真是……回去也好,不和我搅和在一起更好。要是你从来没有遇到我,或许一辈子能过得顺遂,不必受这些苦也说不准。”

倘若当年我没有那么偏激,没有用和安德烈上床的方式报复母亲,也许有机会做个好哥哥。可惜一步踏错,再也没有机会。

我的语气平和,五脏六腑却痛得发紧,简直如同生生将一颗心剜去:“如果以后你想起来了,再回来找哥哥。想不起来,就算了。”

月光从落地窗如水般洒进屋内,给坐在我身旁的安德烈镀上一层银边。他仍然姿态沉静,在月色中显得既美丽且圣洁。

不知是因为说了半天话,还是因为眼前这令人心跳加速的容貌,我只觉得唇舌干渴,于是顺手拿起剩下的小半杯水一饮而尽。

安德烈的视线落在空掉的杯子上,他从始至终一声不吭,令我有些尴尬:“你想喝么?哥哥再给你倒一杯。”

我起身想去厨房,站起来的瞬间只觉天旋地转,幸亏被安德烈扶助才没有倒到地上。明明夜里气温舒适,身体里却仿佛有一把火在烧,脸上温度烫的吓人,连声音都开始颤抖:“我……没事……”

“哥哥?”

安德烈对这两个字的发音咬得很准,尾调却微微上扬,让我不免想起他初来乍到便被我引诱,然后没日没夜混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我的眼前炸开一团又一团彩色烟花,强忍着醉酒般的晕眩,不愿在如今的安德烈面前显得难堪。可他偏偏半搂半抱似的扶着我,脸和我贴得极近,连呼吸里的热气都融在一起:“哥哥?”

我指了指卧室的方向,示意他扶我回去。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大约是看我实在勉强,安德烈竟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简直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加上舌头发木,只好含混不清地说:“叫……小、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