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我平常很注意工作时的言行举措,不喜欢无故旷工,因此从未刻意送杨沉离开。

这段时间他听从父亲安排,摒弃一切招摇派头,也不坐私人飞机,往返都尽可能低调。我早晨起床去上班,杨沉的助理来接他,我们在门口亲吻然后分开。如果他是下午动身,就一起吃个午饭,也没什么要特殊嘱咐的事。

但这次我躺在床上,听到浴室的水声。不久后杨沉出来换衣服,我坐起身:“你十点半的航班?我送你。”

“怎么?”他有点诧异,“又不是周末,你不去公司?”

“我是老板,不去也没人扣工资。”

杨沉挑了挑眉,没有执意拒绝,我猜他心底是想我送一送的。

赶上车流量高峰期,路上要开多久不好确定。我立刻起床洗漱,正巧有人敲门,便叼着牙刷去开。门外站着之前见过的小袁,他笑着说:“许先生早上好,我来接杨总去机场。”

我让他进来坐着,杨沉已经准备好了,反而变成他和小袁等我。怕耽误时间,我快速收拾得差不多就跟着出门。

如我所料,路上拥挤得不行,而且B市的堵车是不可抗力,就算身份再大对此也只有束手无策的份。小袁十分紧张,频频低头看手表,又觑着杨沉脸色,生怕他因此发怒。

杨沉却很从容,一只手和我十指相扣,修长的手指轻轻划着我的手心,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我侧头凝视着他安静的侧脸轮廓,觉得他身上发生了些说不清的变化,像一团雾笼罩在我们之间。

也许下次再见面时,我和他都会彻底不同。

在司机送我回程的路上,我忽然想到,其实最明显的变化是杨沉瘦了许多。

许育城已经很少来公司监督,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我手头的几个展览步入正轨,各种情况逐渐能熟练应对,不必事事过问唐茉。

安德烈偶尔出现在公司,向我撒娇讨几个吻又离开。杨沉忙得昏天黑地,声音里有挥之不去的疲惫,连带着对感情问题疑神疑鬼的次数都少了许多。宋澄倒是每天都和我联系,只字不提自己在做的事,反而关心些鸡毛蒜皮的细节,督促我按时吃饭,每天补充维生素。

与他们三人的相处模式诡异的恢复了以前的状态。

杨沉和我说起项目进展缓慢,我好言好语安抚时总感觉有重物压在胸中,令人烦闷;安德烈娇纵,加上见面次数少,不得不让步几分,顺他心意,任他胡作非为;宋澄聊的是日常琐事,但我习惯打下的每行字都审视几遍才发送出去,找不回半点随意自在。

身上仿佛上了一层枷锁,被什么禁锢着。

吴冕约好帮我做检查的前一天晚上,我梦到安德烈笑着向我招手,我追过去,他不知和杨沉说了什么,身形缓缓消散。杨沉扭头暴怒的伸手掐住我脖颈,我仰头想求饶,看到宋澄站得很高很远,脸庞都模糊。

到最后他们都消失了,剩我陷在昏沉梦境里,像躺在一片残破棋局之中。

惊醒后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遗留,只是觉得轻微茫然。过了好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窝在书房的地毯上,而非睡前躺下的主卧。

又来了,再这样下去真不行,下次发生说不定就在公司,会被下属当成精神病。天色渐明,我睡意全无,干脆给自己倒了咖啡,隔着睡衣按住心脏跳动的位置。

胸口很空,曾经填满的在不知不觉间流失殆尽。

第二天的清晨我就去见吴冕,离预约时间还有近两个小时,径直去在休息室坐下。负责预约登记的助手和我已经熟悉,端上蛋糕和饮品,对我道:“许先生今天来的好早。”

“上午的事都推了,闲得无聊,提前来坐坐。”

我听杨沉说过,吴冕人品医术都拔尖,而且家世本身就不错,能被二代三代们认可,因此颇受欢迎。如果不是他本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严格控制预约人数,恐怕每天这里都要人满为患。

各路烦恼忧愁与问题漂浮在装修温馨的房间上空,等着被倾诉被安抚被遏制。我常常会想,说不定走在路上时,迎面遇到的每个人都怀揣着隐秘而深刻的痛苦。

助手估计是担心我无聊,便把自己在做笔记的书拿来这里,陪我一起坐着。

“专业书?”我看到各种记号笔的划线,不禁莞尔,“做医生要终生学习,很辛苦吧?”

“做什么都要学习,我最近要准备考证。”他也笑了,“但学医是真的苦,要不是没有天分,我倒想跟许先生一样经商。”

“医生是高尚的白衣天使,别的职业比不了。”

我看到他书里夹着本六祖坛经的册子,有点惊讶的问:“你信仰佛教?”

“是的。平常静不下心抄一点,可以修身养性。”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许老爷子讨厌宗教信仰那一套,连带着小辈都对此不以为然。做收藏品展览相关的事务时对这方面有接触,但同样兴致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