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流星

秋子清不和人讲话,并不是一件值得惊奇的事,大多数情况下,他的这位好友都是十足十的冷漠寡言,但也有例外。

方观是胸口上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从前他并不属于大多数情况,他是那个例外,他是秋子清唯一的例外,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他弄丢了自己的挚友。

秋子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睡着了一般。

方观是不好去打扰他,在另一张床上坐下,盯着他的后背出神。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和秋子清之间一定不会变成这副模样,方观是如此想到,但他一转念,又觉得即使有如果,他们也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秋子清喜欢他,他从来都知道,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回应,就不会发生更多的事,他们还可以保持原本的关系,但他的装傻,恰恰将两人推到了不可挽回的处境。

那件事不是原因,只是一个契机。

几个月前,内门弟子选拔结束,因九方渊与鹿云舒的出现,头名的人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方观是心中自然有苦闷,但更多的是喜悦,两位十年不见的友人归来,他心中欢喜,半是借酒消愁,半是庆祝重逢,拿着两坛子酒就去了天秀峰,想约九方渊与鹿云舒好好痛饮一番。

内门弟子选拔的擂台赛,他软磨硬泡,让秋子清去看,结束后拿着酒,又拉着秋子清一起:“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更何况你又不是不认识云舒和九方,他们不是器峰的师兄弟,不算外人吧。”

秋子清不喜欢和外人相处,两人分别拜入器峰和药峰后,方观是总爱拉着他和器峰的人一起玩闹,他不认识那些师兄弟,数次提过不想一起,方观是不以为意,直到他冷着脸发了火,方观是才作罢,再没有攒过局。

方观是记得,那是秋子清第一次对他冷下脸,他们打小一起长大,秋子清对任何人都面冷,唯独对他和颜悦色,仿若冰雪消融,总为他化作春日的溪水。

自打那次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了,不似儿时那般亲密。

许是因为另外两个人是九方渊与鹿云舒,秋子清没有拒绝,跟在方观是身后去了天秀峰。

结局在意料之外,天秀峰上空无一人,刚出现过的九方渊与鹿云舒又不见人影了,方观是抱着两坛子酒,有些不知所措。

器峰弟子多,吵吵闹闹不得清闲,方观是今日本就不得意,怕回去还要应付师兄弟们,委屈巴巴地央着秋子清:“他俩不在,咱们去你那边喝酒怎么样?”

他今日是打定主意想喝酒,秋子清犹豫了两秒,同意了。

药峰人少,秋子清掌管灵圃,睡在灵圃旁边的屋子,更是清静。

夜色渐浓,两个人在灵圃旁边的石桌上对饮,灵草上流动的灵力闪着光,像一颗颗浮动的萤火,在小院中飞舞,映照着两个人越喝越红的脸。

酒是烈酒,酒醉人也人自醉。

方观是只记得醉过去时看到了满眼的萤火,像星辰倾落,美不胜收,至于他为什么会在秋子清的床上醒来,又为什么会搂抱着不着寸缕的挚友,他一概不知。

——断片了。

秋子清还在睡着,眼尾泛着红,下唇上有细小的伤口,他露在被子外的肩头上有一圈牙印,深青泛紫,方观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他慌极了,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是梦,是梦……”

他闭上眼睛,期待睁开眼时一切都消失,回到他还抱着酒坛子,喝得昏天黑地的时候。

然而现实并不存在可期待的情况。

方观是抹了把脸,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和秋子清做了双修会做的事。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面对身旁睡梦中的挚友,除了逃避,方观是想不出其他办法。

所以他逃走了。

趁着秋子清还没醒过来,方观是快速穿好衣服,离开了药峰。

方观是神思恍惚,一路上甚至没有和师兄弟们打招呼,直接就回了自己的住处,他逃避似的用被子蒙着头,等待着秋子清来找他算账,来兴师问罪,来和他一刀两断。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已经做不成朋友了。

确实做不成朋友了,但是他猜错了一点,秋子清并没有来找他,他浑浑噩噩从药峰回到器峰那天没来,之后的每一天都没来。

一切都像是没发生一样。

方观是长出一口气,看着秋子清的背影,心中苦涩不已,怎么可能没有发生过,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在他躲着秋子清的时间里,秋子清没有原谅他,秋子清抛弃了他。

他们不再是朋友了。

方观是怔怔地坐着,直到房门被敲响时,才将目光从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身上移开,不知不觉,他已经看着秋子清的背影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