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翠屏在三天后,就入了土。

葬礼是子默和醉马画会安排的。参加葬礼的,也只有醉马画会这些人。子默请了一个诵经团,绕着墓地诵经,为翠屏超度亡魂。画儿披麻戴孝地跪在坟前,哭得肝肠寸断。看到泥土一铲一铲地被铲进坟坑,画儿忍不住对坟坑伸长了手,哀声哭喊着:

“娘!不要不要啊!你这样埋在地下,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娘!不要不要啊……”

子璇走过去,把画儿搂在胸前,拭着泪说:

“画儿,你娘活着的时候,病得好厉害,现在,她到天上去了,她就再也不会咳嗽,再也不会痛了!天上不会寂寞的,有你爷爷奶奶陪着她,还有好多好多可爱的仙子陪着她!你别哭了,你爹,还需要你照顾呢!”

大家听着,人人都为之凄然落泪。但是,若鸿却无动于衷地站着,看着坟冢,不言不语,两眼呆滞,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他整个人都在另外的什么地方,只有他的躯壳参加葬礼。诵经团诵经,大家撒白菊花,烧纸钱,一抔又一抔的土,逐渐掩埋了棺木。画儿的悲啼,众人的劝解……离他都好遥远好遥远,他似乎听不到,也看不见。

葬礼结束了,大家都回到了水云间,若鸿依然是那个样子,大家推张椅子给他,他就坐下,倒杯水给他,他就喝水。杯子拿走,他就动也不动地坐着,两眼痴痴地看着前方。周围的人物,外界的纷扰,仿佛与他都无涉了。

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画儿拉住子璇的手,用充满恐惧的声音冋:

“子璇阿姨,我爹怎么了?他为什么不说话,也不理人?他会不会是生病了?”

子璇走过去,推了推若鸿。

“若鸿!你还好吗?你别吓画儿了!你要不要吃一点东西?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去下碗面给你吃,好吗?你说句话,好吗?”

若鸿目光呆滞地直视前方,恍若未闻。子璇害怕地抬起头来,和大家交换注视,人人惊恐。

“爹!爹!”画儿一急,扑进了若鸿怀里,“你不认得了我了吗?我是画儿啊!你看着我,跟我说话呀!你为什么不理我?”她害怕极了,哽噎起来,“娘已经走了,我只有你了,你不可以不理我呀!”

若鸿终于皱了皱眉,转动眼珠子,迟缓地看了看画儿,但却是极陌生的眼神。

“若鸿!”子璇蹲下身子,仔细看他,越看就越紧张,她摇着他,大声喊起来了,“你在想什么?你有多少悲痛,你有多少苦闷,你有多少委屈,你有多少不平,你都发泄出来啊!你不要这样子嘛,死去的人固然令我们伤心,但是活着的人更重要啊!你这个样子,叫我们这些做朋友的,看了有多心酸,你又叫画儿那么幼小的心灵,怎样承担呢?”

若鸿仍然用他那陌生的眼神,看了看子璇,动也不动。

“若鸿!”钟舒奇重重地拍他的肩,“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要振作起来,抚育画儿的责任更重大,现在完全落在你肩上了,你还有许多未完的事要做呀!”

“哭吧!”叶鸣跳着脚说,“你大哭一场!骂吧!你大骂一场!甚至你要大笑一场也可以!骂这个世界待你的不公平!骂老天,骂上帝……你骂吧!”

陆秀山抓住了子默,着急地说:

“我看他不对,整个人都失了神,这样子,得请大夫来看才行!”

子默冲上前去,把若鸿从椅子里揪了起来,大吼着:

“梅若鸿,你看着我,我是你的仇人,你看清楚了,我烧了你的画,我是那个烧了你二十幅珍贵的好画的汪子默,我们之间有着生生世世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你总不会连我也忘了吧?”

没有用。子默的激将法也丝毫不起作用,若鸿仍然沉坐在椅子中,不言不语。一时间,个个人都激动起来了,大家围绕着若鸿,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提起往日旧事,想要唤醒他。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遥远了,他对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了。

“爹啊……”画儿扑进他怀里,揉着他,摇着他,痛哭失声了,“你跟我说话啊!你跟大家说话啊……你听不见了吗?你看不见了吗?不要不要……爹,爹,爹……”

画儿这样一阵哭叫,若鸿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抬起了眼睛,迷惑地看看画儿,又看看众人,就用一种很小心的语气,小小声地、没把握地问:

“你说,我到底画什么好呢?”

大家都愣住了。然后,子默急切地拿了张画纸和炭笔,塞进他的手里,说:

“你还记得画画,很好!好么,画一张画儿!给你女儿画张速写!画吧!画吧!”

若鸿小心地拾起炭笔,看看画纸,就失神落魂地让画纸和画笔,都从膝上滑落于地。他忧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