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4页)

“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希望。记得吗?是你写的!一天到晚,就写这两句话!你不放弃谁?你不牺牲谁?我拿了这张纸去找贺盼云,对她哭诉你变了心,我把纸条给她看。她那么聪明,那么敏感,当然知道,必须做个最后的决定了。像贺盼云那种女人,如果要嫁人,总有男人等着要娶的。我并没有算错。现在,贺盼云嫁了,去美国了!整个戏也演完了,我不耐烦再演下去了!现在,你懂了吗?”

他重重地呼吸着,胸腔沉重地起伏着,他简直不能喘气了。愤怒惊诧到了顶点,他反而变得麻木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在操纵,她在导演!她在安排!她,那天真纯洁的钟可慧!

半晌,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让你知道,你实在不该放弃贺盼云的!”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因为我已经决定放弃你了!”她微笑了一下。“我再笨,也不会笨到去嫁给一个爱着别的女人的男人!既然我无力于把贺盼云从你心里连根除去,我就放弃你!”

“为什么不早一些放弃我?”他终于大吼出来,吼得房间都震动了。

“在贺盼云结婚以前吗?你休想!”她笑起来,“我说过,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要别人得到!现在,你自由了!高寒,你自由了!你不用对你的良心负责任,也不必对我负责任了!去追她吧!追到美国去吧!追到她丈夫那儿去吧!去追吧!去追吧!如果你丢得下学业、父母,你又筹得出旅费、签证,你就追到美国去吧!让我看看你们这一对能不能‘终成眷属’……”

高寒抓住了可慧的肩膀,他的眼睛血红。

“钟可慧,”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太可怕,太可怕了!你为什么当初不死?”

“这么恨我?”她笑着问,泪珠涌进了眼眶。“要知道,我当初求死要比求生容易多了!要知道,我这场戏演得多辛苦多辛苦,只为了希望你能爱我!高寒,你是有侵略性的,你是积极争取的,易地而处,你也可能做我所做的事!”

“我会做得光明正大!”他大叫,“我不会这样用手段,这样卑鄙!”他心疼如绞,目眦尽裂,所有的愤怒,痛楚,像排山倒海般对他汹涌而来,他痛定思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举起手来,他狠狠地给了可慧一个耳光。“你……你太狠!太狠!太狠!”举起手来,他再给了她一个耳光。

可慧被他一连两个耳光,打得从沙发上滚倒在地上。她扑伏在那儿,头发披散下来,她微微抬起头,看着他,她嘴角有一丝血迹,她的眼睛明亮而美丽:

“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她慢慢地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狂叫着,“我是个傻瓜!是个笨蛋!我不要知道,再不要知道你说的任何事情……”

“你不能不知道一件事,”可慧清晰地说,眼里含着泪珠,嘴角却带着笑,一种悲壮的、美丽的、动人的笑。“我虽然胜利了,我却宁愿我是贺盼云!”

楼梯上一阵门响,一阵脚步声,奔跑声,钟家的人都惊动了,一个个从楼上冒了出来,诧异地望着楼下,翠薇吃惊地问:

“你们小两口在干什么?怎么越吵越凶了!”

“妈,”可慧抬头,“我们不吵了,以后永远不吵了!”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抹掉了唇边的血迹,骄傲地挺直了身子,“我刚刚放掉了他!把他从监牢里放出来了!爱情,有时就是个监牢,我释放了我自己,也释放了他!”

高寒咬紧牙关,望着她。她站在那儿,又坚定,又骄傲,又成熟。她唇边始终带着笑,是胜利的笑,也是失败的笑。奇怪的是,她满脸焕发着一种美丽,一种凄凉悲壮的美,几乎是令人屏息的美。高寒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完全不存在了,像水面的涟漪一样在晃动漂散,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他看不见什么,听不见什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名字,一个刻骨铭心、时刻不忘的名字。那名字在烧灼着他,震撼着他。他忽然反身狂奔,一下子冲开了钟家的大门,用尽浑身的力量,迸裂般地呼唤出那个名字:

“盼云!”

他的声音冲破了暮色,在整个空间绵延不断地扩散开来,一直冲向那云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