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4/5页)

电影播放到一半,路当归用余光偷偷瞄了身旁人一眼。

电视机发出光照亮了刑珹的侧脸,衬得他眼眸愈发清明。他看得十分专心致志,仿佛并不是戏中的人,而是一名无悲无喜的旁观者。

两个小时过去了,沙发上没有任何人动。

直到镜头渐渐变暗,画面再次亮了起来。镜头视角一转,对准了那辆迎着狂风暴雨,驶出精神病院大门的皮卡车。

接着,画面的颜色缓缓褪去,和徐见直接开着车冲上高架桥的情节不同,新加的片段开始了。

整部影片变成了复古风格的黑白,时不时还有噪点出现,像是一段用老旧摄像机录制下的回忆。

出现在画面中的并不是徐见本人,而是一名穿着蓝白条纹服的小男孩。

小男孩胸前挂着一个灰色名牌,上面写着“XJ-05-B3”一行英文字母。

这是小时候的徐见。

周围的墙壁和走廊的地板都泛着惨白,镜头跟着小徐见的后脑勺一直往前推,转过拐角,进入了一个小小的房间。

房间的布置和影片前半部分徐见在精神病院里的病房很相似,除了家具比较老旧之外,物品摆放的位置几乎都没有变。

小徐见独自一人坐在窗前,他不停晃荡着双腿,静静看着树上蹦蹦跳跳的鸟雀。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沉闷的敲门声。狭窄的窗口打开一半,一个装着食物的铁盘被人从窗外递了进来。

小徐见乖巧地端过食盘,风卷残云般地将里面的饭菜吃到一半,突然就不再吃了。

他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红烧肉,朝着一旁的空气递了过去。

小徐见笑着咧开嘴:“阿凤,给你吃肉肉。”

听到这句台词,路当归陡然睁大了双眼。

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屏幕外的徐见。

刑珹脸上十分平静,似乎早就猜到了这段情节。

他的瞳孔里熠熠有光,看着影片中的小男孩,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世界里的他自己。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影片基本都是以默片的方式进行。讲述徐见如何渐渐长成大人,直到画面一转,又回到了影片开场的画面。

长大后的徐见被几名医护人员扭送着抬进了精神病院,他高声怒吼着“我是正常人,不是疯子”,脸上泪痕满面。

路当归从沙发前缓缓坐直。

他突然明白了。

在一开始的那个版本里,徐见是个被误当作精神病,关进精神病院的正常人。直到爱人阿凤意外死去,饱受病友和医生的陷害与摧残,他才逐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错了,全错了。

徐见其实本来就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了。

从小到大,他都被关在这个偏僻的精神病院里,孤独地活在这世上。从影片开始到结尾,阿凤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人物。

这个陪着他长大成人,和他在精神病院里相伴相爱,最后默默死掉的女孩,其实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一切不过是徐见妄想出来的梦境。

直到影片最后,他开着皮卡车冲上高架桥,转过头望向镜头的时候,这场梦终于醒了。

熟悉的片尾曲在客厅里回荡,路当归听到刑珹在自己身旁缓缓开口:

“路医生,小的时候,我养过一只兔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制作人员名单:“母亲死后,从某一天开始,我身边就多了一只兔子。”

“我给它喂食,在后花园摘新鲜的草给它吃,每天都悉心照顾它,将它的白毛梳得干干净净。”

“我以为它会一直陪着我,直到有一天,我在花园的水桶旁边,发现了它的尸体。”

“我跑回家里,哭着恳求家里的佣人替我好好安葬它。”

刑珹的声音渐渐开始有些颤抖,“可是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疑惑。”

“每个人都问我,兔子,什么兔子?”

“我不信,疯了一般地翻遍了整座刑宅。可是无论怎样,都完全找不到它存在过的痕迹。”

“那天,刑景山第一次请了医生到家里来。他,医生,还有家里的佣人,他们每个人都告诉我,家里根本就没有养兔子,一切都是我自己妄想出来的。”

刑珹顿了顿,继续接道:

“后来,他们一直在私下里偷偷议论我。说我遗传了母亲的病,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明明每天陪着我的是它,和我在花园里散步的是它,躺在我枕边和我一起睡觉的也是它。”他垂下头,呆滞了数秒,“可是为什么会是假的,为什么会消失不见呢?”

二十年后,他在高架桥上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住进了医院。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在精神病区楼下的湖边,有一个人坐在他身旁的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