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3页)

丹荔感动地、虔诚地在桌前坐了下来,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这些手,一刹那间,她明白了很多很多,这些手,有志远的,有志翔的,有老人的,有忆华的,也有她的。她含泪望着这粗糙的原坯,想着志翔夜里对她说的那篇话:

“小荔子,你知道人类的成功、爱心、命运、力量……都在哪里吗?都在我们的手里!”

这就是我们的手!这就是!她静静地凝视着这件雕塑品,那感动的情绪,在心灵深处激荡,而逐渐升华成一种近乎尊敬与崇拜的感情。

接下来的很多日子,志翔狂热地塑造这“手”,做好了粗坯,又忙于翻模,再加以灌制,他仍然认为只有铜雕,才能显示出这种“力”和“生命”的表现。他夜以继夜,不眠不休地工作,到春天的时候,他终于完成了这件作品!那些手,有粗糙的,有细致的,有老迈的,有年轻的,却都带着生命的呐喊,伸向那广漠的穹苍。

在志翔完成这件作品的同时间,志远也面临了生命的挑战。这天,医生把志翔和忆华都找了去,做了一番很恳切的谈话:

“我必须尽快给他动手术,他的胃已经影响了肠子,再不开刀,将不可收拾。可是,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像一具空壳,我们虽然尽力给他调养,仍然无法弥补他多年来的亏损,肺上的结核菌已经控制住了,但,心脏的情况太坏,目前动手术,也可能会造成最坏的结果!”

“您的意思是,”志翔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动手术,他是苟延残喘,终有一天会油尽灯枯。动手术,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从此病愈,一个是——从此不醒。”

“是的!”医生说,“所以,你们家属最好做一个决定,是动手术,还是不动手术!”

志翔和忆华交换了一个注视,忆华的眼里有泪光,但是,她对志翔轻轻点头,志翔想着这半年以来,志远在病床上如同困兽的情形,和他那越来越消沉的意志。他甩了甩头,毅然决然地说:

“与其让他慢吞吞地等死,不如赌它一下!医生,你准备给他开刀吧!”

这天,忆华到志远床边的时候,虽然她竭力掩饰,仍然无法隐藏哭过的痕迹。志远深深地打量她,然后抬头看着志翔、丹荔,和站在另一边的老人。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都聚齐了来探望他?

“好吧,说吧!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志远问,眼光锐利地看着他们。

“哥!”志翔开了口,“医生已经决定,下星期要给你动手术。”“是吗?”他问,喜悦地笑了。“好呀!总算可以动手术了,这鬼医院再住下去,我不死也会得精神病!”

忆华凝视着他,悄然地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志远!”她犹豫地叫,欲言而又止。

“干吗?”志远问。

“我在想……我在想……”忆华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口,“我在想……”

“你到底想什么?”志远不解地。

“我想……”忆华忽然冲口而出,“我们结婚吧!”

“结婚?”志远吓了一大跳,“你是说,在我动手术以前,要和我结婚吗?”

忆华低俯了头,默然不语。

志远环视着他们,忽然间,他勃然大怒。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床垫,他吼叫着说:

“忆华!你要和我结婚?你现在要嫁给我?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傻瓜!你小说看多了!你电影看多了!只有在小说或电影里面,才有女孩子去嫁给垂死的爱人!你现在要结婚?你认为我挨不过这个开刀是吗?你以为我立即会死掉,是吗?你已经准备来当我的寡妇了,是吗?你要像志翔所预言的,来给我披麻戴孝吗?”

“志远!”忆华崩溃地哭了出来,哀切地叫,“你说点吉利话吧!”

“吉利?我不懂什么吉利不吉利!”志远继续吼叫,面庞因激动而发红。“我从来就不迷信!让我告诉你,忆华!”他一把抓住忆华胸前的衣服,强迫她抬起头来,紧盯着她的眼睛。坚决地、果断地、肯定地、一字一字地说:“我要娶你!我娶定了你!不在现在,不在目前,在我开刀以后!我要你有一个强壮的丈夫,我要你当一个喜悦的新娘!我要活一百岁,和你共同主持曾孙的婚礼!我不和你开玩笑!我要娶你!在教堂里,在阳光下,决不在病房里!”抬起头来,他以无比坚定的目光,扫视着床前的亲人。“你们都是我的证人!志翔,你相信你的哥哥吗?”

“我一直相信!”志翔动容地、崇拜地说。

“你去告诉他们,解释给他们听!”志远说,“死神还打不倒我!我会活得好好的!我会站在阳光底下,迎娶我的新娘!”

志翔点头,全体的人都呆在那儿,望着志远的脸,那脸上焕发着生命的光华,眼睛里闪耀着活力与信心!志翔面对着这张脸,朦胧地想着:这样的生命是不会死亡的!这样的生命是永远不朽的!虽然他只是沧海之一粟,虽然他飘洋过海,学无所成,虽然他一生挣扎,充满患难和辛酸,但是,这样的生命是不朽的!永远不朽的!他忽然充满了信心与安慰,他会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