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隔墙哀乐之声已起, 送葬的队伍离开了曹府。

府中书房内,刘协身着常服,坐定等待, 而冯玉陪侍在旁。

书房门被推开, 方泉陪着一名四十如许的精瘦男子走进来。那男子小眼睛透着光, 一面摘着头上系的白布, 一面径直向刘协看来, 自往对面的靠背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了。

方泉嗫嚅了一下, 小心道:“师君,这就是陛下。”

张鲁眉毛一抬,对刘协道:“就是你要见我?”

刘协不动声色,揶揄道:“你就是张良的十世孙?”

张鲁道:“我乃天师道教祖之孙,五斗米教的师君。即便是张良的名头,我也不屑去攀。”

刘协“哦”了一声, 见状便知张鲁要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因端起茶盏,撇着并不存在的浮沫, 淡声道:“你虽是教中师君,不跪于朕。但在这长安城中, 朕这个人间帝王, 要取你的性命却也容易。”

张鲁冷笑不语。

刘协便问道:“哦?看来师君是有自救之法?”

张鲁道:“你三番四次、大费周折要请我来长安, 岂是为了要我这一颗人头。”他所据的汉中就在长安以南, 他如何能不关心长安情形?这几年来, 他时刻关注着长安的动向, 对皇帝的消息更是一丝不曾错过。他看着小皇帝这几年来做得几桩大事,都是极老练的。这也是他敢来长安的原因之一。小皇帝费了这么多功夫,总是对他有所图谋的。他之所以表现倨傲, 也是为了在接下来的交易中占个上风。

“你大约以为你了解朕。”刘协白皙修长的手指虚拢着杯口,盯着张鲁,嘴角仍含着笑意,“不过你总该知道朕是个年轻人。年轻人,脾气无常,一时喜怒,便令死者生,生者死。师君是试朕的脾气来了。”

张鲁心里打了个突,他纵然有千万条理智的原因保证他的安全,但万一皇帝一时犯了病……

然而输人不能输阵,张鲁只眼神闪烁了一下,便面色如常,慨然道:“我乃师君,便是你能杀我,上天也能活我。你杀我之后,必遭鬼神之罚,身染不治之症,而汉室必倾!”他精瘦个高,声音洪亮,铿锵说来,真有叫人信服的力量。

刘协忍不住“喷”的一笑,借着咳嗽稍加掩饰,算是给张鲁留了点面子。宗教人士,还是有点能耐的——忽悠人的能耐。

因为刘协这一声没太忍住的笑,书房内的气氛忽然奇怪了起来。

张鲁的面色渐渐扭曲。

“失敬,失敬。”刘协清清嗓子,原来是嘴炮王者。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战乱疫病横行的年代,张鲁这种身染怪病的诅咒,才是最让人恐惧的。刘协放下茶盏,与张鲁稍加交锋,已然清楚张鲁底细,便不再兜圈子,道:“朕请师君前来,是想要你见两个人。”

“何人?”

“这两人你也该熟悉。”刘协点头,示意冯玉带人进来。

一时两名相貌相似的男子走入书房中来。

张鲁一见这两人,便觉眼熟,正在狐疑,便听刘协道:“师君左手边这位,是朕的左中郎将刘范;师君右手边这位,是朕的治书侍御史刘诞。”

“二位是……”张鲁恍然大悟,“是刘益州的公子!”

这刘范与刘诞,正是已故益州牧刘焉的长子与次子。刘焉据有益州多年,又令张鲁斩杀朝廷使者,断绝与朝廷的交通,在益州做了个半个皇帝。而刘焉的长子与次子却都还在朝为官。后来刘焉病死,益州牧便给了他的小儿子刘璋。然而刘璋懦弱多疑,恼恨张鲁不听调度,竟杀了张鲁母弟,逼着张鲁无奈之下,选择了来长安一试。

刘协悠悠道:“刘璋乃是幼子,若非他就在益州,原也轮不到他做益州牧的位子。这是刘范与刘诞的不忿之处。刘璋做了益州牧的位子,却不向朕纳朝贡税银,这是他失了朕心之处。而刘璋杀了你的母亲与弟弟,想来师君不报此仇,也无法向信众交代吧——据朕所知,那刘璋现在可是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灾。”

“这么一来,何妨咱们联起手来,将刘璋赶出益州,把益州一分为二,刘范与刘诞各得其一,皆向朕纳贡,而师君也大仇得报、在信众中声望愈发高涨了。”刘协微微一笑,“不知师君觉得如何?”又示意刘范与刘诞二人也都坐了。

张鲁摇头,带了一丝冷笑道:“益州士族豪强,兵多将广,地方沃野千里,刘璋虽懦弱无能,他背后的那些人可不傻。益州,可不是陛下刚打下来的南阳郡。”

刘协并不因为他话语中的轻视意味而生气,仍是含笑道:“不用你出兵相助,朕手中有二十万大军,都是能征善战之辈。朕愿意一试,便是不成,师君也无所损失——何妨一试?你若不答应,朕便趁刘璋出兵攻打你的时候,也从长安出兵,与刘璋两面夹击,将汉中生吃活吞。”他把话摆明了说,张鲁若不合作,便是长安的敌人,届时张鲁腹背受敌,是极难支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