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黄莺儿一见来人, 忙起身相迎,竟是口呼“父亲”。

王允沉默而坐。

黄莺儿小心翼翼觑着王允面色,殷勤问道:“父亲大人一向可好?您不曾发话, 女儿也不敢擅自求见。”

王允叹了一声, 道:“恐怕你我父女无缘。”

黄莺儿失望又错愕, 强笑道:“父亲何出此言?当初城中兵祸,生父卖我,是父亲路上撞见,怜我与您早夭的女儿有几分相像,因此将我买下。恰董卓府中没有得力之人, 见父亲终日发愁, 女儿便自请入太师府中为婢女。后来女儿跟随那董卓宠妾柔儿, 同入温侯府中。父亲恐怕彼时认回女儿, 要叫温侯疑心,这才延宕至今。女儿这条命都是父亲买回来的, 不管是在温侯府中还是在太师府中,就算回不了父亲身边, 女儿心里也总是记挂着父亲的。父亲怎得说出父女无缘这等话来?”

话虽如此,但是在温侯府中为奴作婢, 怎抵得上回尚书府做娇小姐。

只是黄莺儿也明白, 自己原是个插标卖首的丫头, 不过侥幸与王允早夭的女儿生得有几分相像,便越发小意逢迎,要赚得王允认下她, 以尚书之女的身份嫁出去。黄莺儿此时当然不会拿对柔夫人的骄纵跋扈之态,对待王允。

黄莺儿算盘打得响,却是把一国尚书也瞧的太简单了。

王允固然有过早夭的女儿, 却与黄莺儿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事实如何,不过全凭他一张嘴。

当初黄莺儿愿意涉险入太师府,那也是因为王允不着痕迹的鼓动。王允给黄莺儿一种错觉,让她觉得自己离真正成为高官之女只有一步之遥。黄莺儿便觉得自己只要有所贡献,便能麻雀变凤凰。王允原是要对董卓用美人计,然而黄莺儿也不傻,并不愿意就此跟了董卓,只在太师府后院中埋头做婢女,后来盯上了吕布,黄莺儿便时不时在柔儿耳边嘀咕几声,撺掇着柔儿与吕布成了事。

此时两人同处一室之中,虽然彼此以父女相称,却是各怀鬼胎。

王允要以黄莺儿对吕布下手,黄莺儿却是要绵柔发力叫王允对外认下她这个女儿。

王允叹道:“原说就在这几日,我请温侯赴宴饮酒,让家中夫人与温侯府中夫人相谈,就说见你与亡女相似,就此认作我的女儿。”

这也正是黄莺儿在盼望着实施的计划。

见王允说到这里便停下,黄莺儿忙道:“可是柔夫人不愿应约?”她因近日对柔夫人跋扈,便下意识觉得会是柔夫人从中作梗,见王允摇头,忙又问道:“那是家中夫人身体不爽快?”王允已经用家中夫人身体不适的借口,拖了黄莺儿旬月。

王允却又摇头。

黄莺儿惶急道:“那究竟是何故?”

王允看出她的急切来,知道自己有把握利用眼前年轻女孩的急切与贪念,这才叹道:“日前未央殿中论政事,温侯与我有了几句争执。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温侯向来气盛,不肯听我劝告。如今邀请,温侯也不会赴宴。”

黄莺儿略松了口气,道:“父亲与温侯情谊深厚,纵有一时不快,过几日便也解开了。”

王允苦笑道:“却也不巧,温侯自请要离开都城,恐怕不等这嫌隙解开,你就要跟随温侯离开长安了。”

前文说过,黄莺儿乃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士,此时听说要跟随吕布离开长安。一想到要在乱世之中离开故土,黄莺儿心中生出无限恐惧,道:“温侯要去哪里?”

王允叹道:“那要看陛下的意思了。温侯骁勇善战,率兵而出,多是要往苦寒之地而去。”他也不提吕布争三辅之地的事情。

黄莺儿闻言,想到吕布乃是并州出身,手下兵卒多是边人,已是信了。刹那间,黄莺儿把从前旁人讲的边地可怕之处都记起来了。要她离了故土长安,往那等苦寒凶残的地方去,是万万不能够的。如今在长安城中,她最大的痛苦不过是因为朝廷养马用豆子,吃不到喜欢的热豆腐了。

黄莺儿双手在身前绞作一团,忙道:“父亲救我。”

王允叹道:“若是能与温侯见上一面,将事情说开,我自然也好提你的事情。但如今他不肯见我,我又能如何?”

黄莺儿心念急转,道;“父亲不说邀约他,只作与他偶遇模样,说上一言半语,解开嫌隙便是了。”

王允一愣,似乎是觉得她这法子可行。

黄莺儿见事情有转机,忙道:“温侯总还要去宫里见陛下辞行的吧?当时候父亲在宫门外等着他,多少话说不了。”

王允蹙眉,宫门外多少眼睛看着不提。当初用吕布杀董卓时,便是叫人埋伏在宫门外的。如今故技重施,吕布难道不会警惕?

王允便道:“城中不可,人多嘴杂,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原是王允要用黄莺儿成事,此时一番对谈下来,王允已是慢慢悠悠,急切之人成了黄莺儿。黄莺儿的节奏已经完全为王允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