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3页)

“是这样吗?”

他的嘴唇动了动,那句“夫人”没有说出口。

“你怎么会知道?”那妖怪怪笑起来,仍然是一只眼黑白分明,玲珑剔透,另一只眼全黑恐怖,“我在你身边大半年,你都未曾发现,你现下如何知道的?”

“有因便有果,因果循环,循因溯果……如此简单。”相里鸿低声笑,随机双眼发红,沉声喝问:“你把她放去哪了,你把她如何了,快说!否则我有无数种慢慢折磨你的办法,我有无数个……”

他的声音听起来苍老而疯狂,也就在此刻,相里飞卢发现他更老了。

当日容仪那句“你师父变老了”不是假话,相里飞卢惊觉,这种衰老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普通的心里劳神。

他往前走了几步,脸色绷紧:“师父,你——”

一条红色的、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线,系在相里鸿左手手腕上,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一头连着这副棺木,另一头连着遥远的某一个地方,穿过雨幕,难以看清。

“因果线,原来你用了禁术,用一条命为代价,追溯因果……”那女妖盯着他的眼睛,“果然,我早该提防着那本书。我仍是小看了你们人,你们人间便是如此奇怪,竟然还有人将其他人,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把她还给我……”相里鸿咬着牙,一字一顿,“把他们,还给我。”

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多个鲜活如旧的名字,音容笑貌。

他手间发力,最后的恨意带着凶狠喷薄而出,却在青月剑初剑的那一刹那生生顿住。

眼前女人的那只黑眼忽而消退了,变回了当初那个病弱苍白的小姑娘。

她双眼渐渐蓄满了泪水,凝定地看着他,双手不停地发抖:“大人……”

当初她成婚后,仍然叫他“大人”,带着一些拘谨和小心。只因他虽然还俗,但身上仍然佛门人的恪慎循礼。

她总明白是自己贪婪,他是为了渡她而与她成亲,并没有别的。她这么叫他,相里鸿也这么应着,不带任何别的情绪。只是有某一天开始,她在房间里喝药,那么苦的一碗药,她不想喝,抬眼却听见相里鸿出去叫住卖糖的货郎。

“饴糖三两……”她听见他说,“我娘子怕苦,不肯喝药。”

旧事如浮光掠影。

她轻轻地说:“你老啦……”

她伸出手,想要轻轻触碰他的眉眼,但手腕却被妖气所侵,没办法再移动分毫,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师父,小心妖怪幻术。”相里飞卢沉声提醒,他想往前一步,袖中的鸟儿却动了动,飞上他肩头。

容仪蹭了蹭他的脸颊,说:“这不是幻术……”

“我看人间的话本子,哪怕眼前人换了皮,也还是能认得的。虽然你师父前半年没认出来,但是当下认出来了,那些风月小传所言,果真不假。”

女人的眼泪刚刚冒出来,随后眼底又失去了神采,右眼瞬间变回了乌黑的颜色,神情跟着僵硬阴狠起来:“相里鸿,你要把她还给你,可以。她就在我的身体里,我也在她身体里,你如果想要她,神泪泉给我,我会离开她的身体,把她完完整整地还回来。”

“各取所需,你救她还是不救她?”

那妖怪笑起来,女人苍白憔悴的脸,一会儿变得狰狞恐怖,一会儿却变得茫然无措,如同跃动的烛火。相里鸿面前如同打开了两扇地狱之门,一边通着青月镇的无数条人命,姜国安稳,另一边通着他这一声,唯一平凡的幸福。

“怎么选?”

“无需选……”

青月剑脱鞘而出,寒光一闪,相里鸿狠狠地将长剑插入女人胸口!

冰凉的血再度喷溅,妖精尖叫起来,随后湮灭无声。女人手上的乌青色褪去了,留下来的只有苍白与柔软。

那双溢满泪水的眸子又回来了,女人痛得只能发出低声的呜咽,“疼……大人,疼……”

“我不会选……”相里鸿松了手中的剑,低声说,“是我杀的你……”

“你要恨,就恨我吧。我当你已经死在半年前。”相里鸿声音低低的,眼底浮现出一种痛,“你恨我吧……”

——可怎么恨?

这条命,他留给了禁术,这半生幸福,他留给虚无,他还能用什么来赔她?

“我不恨你……”女人睁着眼睛,眼底清澈,仿佛痛极之后,终于已经可以不再疼痛了,“谢谢……大人,让我干干净净地走。”

她还有力气,但从前替他抚平眉心褶皱的那双手,却没有再抬起。

相里鸿站起身来,满身的血,气息摇摇欲坠。

他抬起眼,这一刹那,已经是满头花白。

“你受伤了……”相里鸿望着相里飞卢苍白的面色,“伤得很严重。你可……还有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