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贺锦西是拥有过正常的家庭生活的。

在十六岁前, 她长得漂亮、懂事、读书成绩好,走哪里都会被父母夸到哪里。

在他们整个家族,在她家住的那个老社区里, 她都是独一份的优秀小孩。那个时候, 妈妈喜欢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去买东西,不管买什么, 只要碰到了漂亮的衣服, 好看的头饰, 妈妈都会忍不住让她试试, 然后在别人的夸赞声里买下来。

爸爸是典型的北方男人, 大男子主义, 不管这些琐碎的小事,但因为她读书成绩好, 年年都站在领奖台上,所以整个县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优秀的女儿。

那个时候,过年是个喜气洋洋的事, 大家都盼着过年。爸爸可以拿了奖金和亲朋好友们打麻将吹牛逼,妈妈在厨房里同婶婶姑姑们边做饭边八卦。

贺锦西可以收到很多的压岁钱, 很多的夸奖。贺熠北虽然性格皮, 成绩也不太好, 但因为有她这个姐姐在,没人对他有过多的要求。

他只要做一个活泼开朗的小男生, 为这个家增添点热闹的氛围就好。

爸爸铁饭碗,妈妈好脾气,姐姐聪明漂亮,弟弟可爱。贺家走哪里都腰杆笔直, 走哪里都不怯与跟人提起自己的家庭。

直到贺锦西的十六岁来临,身体的某些感官随着成长苏醒,同桌小女生牵住她的手时,她的心脏会飞速跳动。

她知道了喜欢是什么感觉,知道了性向是什么东西,她惊讶过,惶恐过,但更多的是年少的轻狂和勇气。

她是一个从小生长在爱和夸赞中的孩子,她有信心可以完成所有自定的目标。

于是她借口学校远,搬进了集体宿舍,在熄灯后,爬上同桌的床,和她胆战心惊地抚摸、亲吻。

然后,有一天,体育课上同桌晕倒了。

血从她的大腿流下来,染红了她的校服裤子。

体育老师抱起她往校医室跑,贺锦西跑得没有老师快,路上还摔了一跤,一瘸一拐地来到校医室外的时候,班主任已经叫了120。

驰骋的救护车开进校园,又开了出去,被无数的学生看见,各种流言开始疯传。

不到半天,同宿舍的舍友开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贺锦西。晚自习的时候,贺锦西被班主任叫出教室,来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哭得眼睛红肿的同桌的妈妈,之前她来给同桌送东西,贺锦西见过一次。

贺锦西礼貌地朝她鞠躬,说:“阿姨好。”

同桌妈妈一巴掌扇了过来,正中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神经病!变态!”女人朝她歇斯底里地喊,“你害了我女儿!你这杀千刀的变态……”

那是贺锦西第一次被人打,很疼,很害怕,很委屈。

老师拉开了同桌妈妈,但她的喊声持续不断,办公室外来来回回的老师学生,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等贺锦西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她的爸爸妈妈被请来了学校,和同桌的家长一起,由校长出面,进行调解。

同桌腿上的血,不是划破了皮肤,也不是来月经,是阴|道受创,由暴力的性|行为导致。

有人向老师举报,贺锦西和同桌晚上睡在一张床上。

还有人向老师举报,贺锦西经常和校外的女混混混在一起。

那个时候,同性恋在小县城里,是个隐秘的,不被大部分人知晓的事情。

校内外许许多多的人,但凡听到一点八卦,什么样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能冒出来。

当着校长、老师、教导主任,同桌父母,还有自己父母的面,贺锦西被问,到底对同桌做了什么?

贺锦西没法回答。

她有亲她,有抚摸她,有拥抱着她一起进入梦乡,但她没有把自己的手指或者任何其他东西伸进同桌的身体里。

但同桌的确是受伤了,贺锦西担心她,担心自己,害怕所有的质问,害怕真相。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她什么都没说,看在旁人眼里,相当于默认。

这下,不用同桌的家长来打她,她的爸爸,那个最喜欢喝酒吹牛,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爸爸一脚便踹了上来。

他打得很狠,要不是老师们拦着,贺锦西觉得自己能被打死在那间办公室里。

再往后,一切便都跌落到了谷底。

就像一条直戳戳往上延伸的线条,总会突然断层,山体滑坡,淹没所有虚伪的美好。

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这么劲爆的中学生八卦。

几乎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流言蜚语的夸张程度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

贺锦西被迫休学在家,被父亲锁在房子里,很久很久没出门。

有很多次,妈妈哭着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贺锦西试图跟她解释,跟她讲同性恋不是变态,跟她讲她最多只算是早恋,跟她讲她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女孩,但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