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陶淮南把话说得虔诚勇敢, 带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实际上心里又慌又害怕。不知道迟骋能说出什么来,怕迟骋推开他, 说不接受。

所以陶淮南把脸紧紧贴在迟骋肩上, 根本不敢抬起来。

时间像是静止了, 陶淮南抱得很用力,如果不是两人现在穿的衣服都太厚,陶淮南应该可以听见迟骋的心跳声。

最初迟骋是没什么明显表情的,垂着眼睛, 不开口,也没有明显的情绪外露。他的沉默把陶淮南吓得在他身上紧张得快哆嗦了。

“你说找回来就找回来?”迟骋开口前清了清嗓子, 话音里还带着点刚才的暴躁, 皱着眉说,“你又想要了?”

“我想要。”陶淮南搂得更紧,把心里那点忐忑和害怕都使在手劲儿上了。

“你想要就要?”迟骋终于抬了手, 放在陶淮南肩膀上,想把他扯开,“都围着你转。”

“不围我转,”陶淮南跟他别着劲,迟骋竟然没能把他从身上扯开, 陶淮南马上说,“我围着你转, 只围着你。”

陶淮南把这五年攒的勇气都用在这儿了,不管迟骋说什么他都马上能接上。

迟骋没能扯开陶淮南, 手垂了下去, 站得直直的,问:“你当我还十岁呢?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句话杀伤力很强, 陶淮南张嘴没能说出话。

十岁时给的承诺,陶淮南最后食言了。他说不会让迟骋像他当时那么难过,可他没做到。

他被包裹在迟骋的盔甲里,迎着迟骋温热柔软的心,在他心口上划了长长的一刀。

“你吃不吃饭了?”短暂的静默过后,迟骋声音又恢复成刚才的那样, “松开我。”

陶淮南慢慢松开了,仍然站在迟骋旁边,说:“这次我不说了,你看我表现。”

“我不看。”迟骋开了门,皱着眉出去了。

陶淮南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迟骋走在前面,陶淮南在他后面敲着盲杖跟,迟骋走得不快不慢,下楼梯之前冷冷地扔了一句:“台阶。”

陶淮南抬起手腕晃了晃,让迟骋看他的手环。

迟骋不看,转过去低头下楼了。

陶淮南一直跟着他,迟骋要把他往哪儿带他根本不问,迟骋往哪儿走他就往哪儿跟。迟骋手揣在兜里,身后拖着个拄着盲杖的小尾巴,慢慢穿过学校出了校门。

刚一出了校门,陶淮南就伸手握住了迟骋手腕。迟骋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挣开。

陶淮南都能从家自己上北京来了,不管是不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他其实都已经可以自己走了。可现在他悄悄地握住迟骋手腕,迟骋还是没甩开他。

陶淮南手指冰凉,刚开始是隔着衣服握着迟骋,后面慢慢慢慢地挪到了袖子下面,握半截手腕,半截手背。

总有经过的人用明显或不明显的眼神看着他们,主要还是看着陶淮南。他的盲人身份太显眼了,点来点去的盲杖像个标签一样贴在他身上。

陶淮南耳朵被吹红了,迟骋黑着脸,伸手把陶淮南衣服上的帽子给扣上了,动作力气有点大,陶淮南被兜得一低头,轻声说:“不冷。”

很多事情对他们来说,熟悉得甚至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哪怕中间隔了这么多年,可一搭手那些熟悉感就都会回来。

比如在过马路的时候迟骋下意识地抬了抬被陶淮南握着的那只手,做了个用胳膊半挡着他的动作;比如在要上车前,迟骋开车门时把陶淮南往后拉了一下。这些都是身体先于大脑做出的反应,不论嘴上说着什么话,脸上挂着什么表情,这些都变不了。

这些动作融在他们一起长大的每一天里,跟时间一样,一同堆起了他们拥有的那么多年。

陶淮南这次来之前真的什么都没顾得上想,来了之后要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想过。

吃完饭天早就黑透了,陶淮南跟在迟骋身后,到了这时候才有了点真实感。他真来了,见到了小哥,甚至牵了小哥的手腕。

迟骋不可能把他自己扔下,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他得一边气着一边带他吃饭,吃完还得安排他睡觉。

迟骋在宾馆开了个房,陶淮南跟着他走进房间,房卡插进卡槽,迟骋抬手拍开了灯。

房间里太暖和了,陶淮南脱了外套,摸索着挂在门口衣架上。

“衣服我可以穿回去么?”陶淮南摸摸衣袖,问迟骋。

迟骋冷着脸说“不能”。

陶淮南笑了笑:“我和你换,洗衣店那个给你。”

迟骋把外套脱了扔在床上,自己坐在床的一角,腿自然分开,看了眼陶淮南:“不要。”

“给我穿吧,”陶淮南走过来,坐在另一张床的床边,“要不我就得穿毛衣回去了。”

迟骋无动于衷,说:“你该。”

陶淮南等的就是这句,听到了只觉得又满足又舒服,他还想再和迟骋说点什么,手机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