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回头

萧寄北复命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大理寺救人,柳家已亡,李云赋就不必再呆在牢里受苦了。

他方驾马抵达牢门,正欲下马,只见李云赋推开狱门,与他四目相对。

一人消瘦单衣,如雪间青松。

一人戎马铁甲,赤血望来路。

李云赋张了下嘴,竟是无语凝噎。

“寄北,你原谅我了么?”

原谅了么?他自见李云赋为伸乾坤正道入狱,便已不再囿结其中,他明白,这个人不曾变过,一直是他心中朗朗明月。他也因此放下执念,重返疆场,与侯爷为谋。

何况如今,他父也不曾被李云赋害死……

萧寄北露出许久不见的爽朗笑容,他说,我不怪你。

还未出声,便见李云赋腿不胜力,向前踉跄,萧寄北立即翻身下马揽住了他。

那铁甲寒凉,直直冻到了李云赋心底。

萧寄北抱他抱的很紧,近乎要将他揉碎在骨头里,他低低俯在李云赋耳侧,他说,“我很想你。”

耳边的热气,一下子润湿李云赋的心窝。

也润红了他的眼眶。

这一声想念,竟似等候了百年,千年,万年一般……

李云赋艰难的笑了下,而后推开了他。

萧寄北不解。

李云赋拱手,略带哽咽道:“恭喜萧小将军得胜归来。”

萧寄北愣住。

他突然意识到,他是萧小将军,是能保住萧家军的唯一一个人了。

“我,我不在乎。”他着急的抓着李云赋,铁甲上未干涸的血迹染上了李云赋的手缝。

“你说什么胡话!如今付家军统帅已亡,萧家军落也群龙无首,大齐江山如何稳固,萧寄北,你是萧将军唯一的传人,是常胜之师,不败的神话。”

既然是神,便不能沾染任何一点淤泥。

譬如断袖,譬如一个跛腿的书生。

这不仅是将军的耻辱,也是大齐的耻辱。

李云赋行了一揖,便一斜一跛的擦肩走去。

萧寄北拉住他的手,将他揽腰抱上了马。

他说:“我送你回去。”

李云赋瞳色淡漠,“你又何必。”

萧寄北将他锢于怀中,比铁甲还冰的水珠,落入他颈后,是雪花么?

李云赋后背轻颤。

“我送你回去……”

这声音了竟带上了哀求之意。

别推开我,云赋,别推开我。

萧寄北近乎让他喘不过气,可这一路始终有尽头,他的背挺得笔直,没有留下半点弯曲的余地,除非折断。

萧寄北望着李府的牌匾,瞳孔红似滴血,“你这般狠心吗……”

“雪夜路滑,将军慢行。”李云赋清冷声色道。

萧寄北终于松开了手。

他说,“李云赋,我恨你。”

恨你清醒至此,连骗我一分也不愿……

他放李云赋下马,头也不回的走,一路走,一路将金甲褪去,浑身颤抖……

他自是可以厚颜无耻的缠着云赋,只是萧家军他能放任不管吗?

那是大齐的支柱,是萧家的心血。

他能无所顾忌吗?

他恨自己的无以为继……

对不起,云赋,对不起……

……

萧将军临行前拜别沈是,约至京郊一间破落茶楼,黄土飞扬,店家旗帜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而两人却心静止水。

萧将军道:“多谢沈少卿救我。”

沈是为他斟上一杯烈酒,“害得将军身败名裂,隐姓埋名,将军不怪罪已是宽厚了,哪里当得起‘救’这一字。”

“在下是知恩之人,少卿不必客气。”

沈是也不再推辞,只与他碰上一杯,却闻他疑惑一声,“咦,此人眼熟……”

沈是随着目光看去,竟是流放冀北的吕安。

沈是错愕道:“圣旨不是宽裕吕翁三日后前行?缘何今日便……”

吕安但笑不语,忽见他身侧之人,惊呼一声,“将军未亡?”

遂竟落下泪来。

萧将军更加困惑,问道:“我们见过?”

吕安以袖擦面,他虽已老,容颜不再,但宫精雕细养,依稀还能再眉目间瞥见一二年轻时清秀模样。

“数十载如川流逝,将军却一点也不曾老去,不知芍药将军若还活着,又会是何等风景……”

“啊,是你!”

沈是一听芍药,耳朵一动,好奇问道:“何为芍药将军?”

萧将军猛饮一杯烈酒,穿喉而过,“此话说来便长,当年风华正好,我刚把敬云从江湖拐到沙场,他彼时还改不了江湖上的花架子,做个什么都要风度翩翩,娘里娘气的……”

萧将军与吕安对视一笑,“公公就是那时来的吧,似乎是送个什么封赏旨意……”

吕安接到:“正七品冀北郊邻校尉,敬云将军的第一个封赏。”

“对对对,可把那疯子高兴坏了,当天便带着你去挑衅了人敌军了,说要让你见识一下边关将士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