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茶凉

沈是如鲠千言万语在喉,只能挤出一句:“门生……”

虞书远似乎想起了什么,世间与她有瓜葛的都死了,旧友,爱人……她不发一言的往墙内走去,里头澄亮,一颗不小于太傅府的夜明珠放于室中,照的满地的瓷器碎片,触目惊心。

她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赤足踩过,留下鲜红的血迹……

沈是立即拉住了她的皓腕,突出的伤疤,像烧红的铁烙,烫在沈是手心。

“会疼……”

沈是走在了她面前,用衣袍扫开白瓷,牵着虞书远进去坐了下来。

虞书远本身是嘴角上扬的天生笑脸,此刻却嘲讽的要命,疼什么,还有哪里会比心还痛的:“谁杀得青君?”

沈是阖眸,不忍的开口:“自裁。”

室外响起来轰隆的雷鸣声,紫蓝色的光劈裂了黑云翻腾的天空,降下如洪流般的大雨。

“你胡说!”虞书远一下站了起来,她音调骤高:“青君……青君怎么会……留我一个人……”

“若他知道你受困孟府的真相呢?”

虞书远仍是不信,她质问沈是:“你是谁?孟洋藏了我两年,他怎么敢把这么大的把柄告诉别人!你怎么知道的!”

沈是说:“没有人能拥有喜爱,而不向外展露的。”

“什么意思?”

“前朝隐制青花缠枝莲白瓷盘,那是你独立完成的作品,你烧窑手艺欠缺,成品总是易碎,所以你一共做了三个,一个烧毁了,一个破了,还有一个给了沈太傅……而破的那个,我在贩卖私盐藏点,看到过。孟洋或许是觉得,你个人的作品没人认得出来……”

他想昭告天下,又怕被发现,所以故意放到了很遥远的崇明。

雨声越发急切,像银瓶乍裂,铁骑金戈,像大珠小珠嘈嘈杂杂的撒了满地。

虞书远的指甲嵌入肉里,沈是觉得自己很残忍,他知道的太晚了,以至于不愿将真相告诉虞书远,如果她能逃走,未尝不是好事……

“是你说的?”虞书远突然问。

“不是。除我之外,太傅门生柳侯爷,也见过这个瓷盘。我想……”沈是顿了下说:“信,是柳侯爷送的。人,也是柳侯爷害的。”

又是一道电光闪光,照的两人面色青白。

虞书远说:“我与侯爷无冤无仇,他为何害我?”

“想你替他收集孟洋贿赂官吏的罪证。”

虞书远咬牙说道:“害死青君,还想我替他做事,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沈是不出声了,他在昨夜闻到孟洋身上的香,寻找收遍京城都找不到的爱妻,还有那方瓷盘,便知道这个人只可能是虞书远了。

而虞书远和徐青君如此恩爱,怎么会另嫁他人,定是徐青君被挟持了。

既然如此,虞书远为何会在他们回京没多久,就逃了,唯一的解释,便是柳长泽发现了,并毁了孟洋的筹码。沈是信他不会滥杀无辜……

所以,唯有徐青君自裁。

室外的雨似乎累了,变得缓慢、细弱,像潺潺的溪水从花间流淌,从一颗又一颗的鹅卵石上跳跃。

沈是悲悯的看着虞书远,或许在今日之前,他还认为真相是可以逃避的,但在他问出柳长泽那一句时,他就明白,最难放过的是自己。

他柔声问:“虞书远,你能放下吗?若能,我送你走。从此天高海阔,再没人能为难你……”

沈是没说下一句,他多希望虞书远能就此放下。

“我……放下……”虞书远笑了。

“嘭!”,雷鸣与雨声一同爆发,而这一次是如同万军席卷,战鼓激烈,震的天地动荡。

“绝、不、可、能!”虞书远发出凄厉的、绝望的、屈辱的沉吟,她瞳孔越荡越厉害,笑的越来越癫狂。

沈是闭上了眼。

……

“喂,徐青君!我警告你,这可是给子卿的藏品,若是烧毁了……”虞书远拿着一截长芦苇,去挠徐青君鼻子。

徐青君半个身子蹲着,正在调弄火候,冷不丁被弄得打了个喷嚏:“祖宗,你别闹我,就烧不毁!”

虞书远将芦苇甩开,两手一拍,跳他背上,白净的藕臂勒在徐青君脖子上,她眼尾轻扬,说不出的妩媚妖娆,语气却是凶凶的威胁道:“闹就敢烧毁了吗!让子卿叫御史台的言官,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

徐青君背着她走到沈子卿面前,放了下来,在她肩膀上点了两下:“子卿,你看好她,等下鬓发烧了,要翻天的。”

沈子卿笑着说好。

可半天也没见虞书远动弹,像个木头人一样。

沈子卿问:“书远,你怎么了?”

“嘘。”虞书远神神秘秘的和他说:“我被点穴了。”

沈子卿错愕:“青君还会武功么?”

虞书远若有其事的点头:“只在我这独步天下,厉害吧!”